百姓对于唐家这般大义灭亲的举动多是赞誉居多,毕竟唐家一直是他们的守护神;
勋贵或有几分不解,却多看不上一介商户,觉得处置了就处置了;
唯有士林才会将此事拿出来大说特说,以标榜武人不知礼,可士林的领袖苏长卿都给此事赋予了大义灭亲的正面意义,一些跳梁小丑的败犬之吠于唐家也毫无影响。
唐归没有将自己与苏长卿的交易告诉任何人,只有苏长卿知道唐归此去,是一肩背负了不孝骂名后慨然赴死的,对于唐归的洒然,苏长卿自诩不如,她打破了苏长卿对这个时代女性的认知。
——不被困于后宅,一肩担家族兴衰,一心护国家百姓,一力阔土开疆为国家永绝后患,最后为忠孝两全而慨然赴死。
苏长卿维持着自己唐归宿敌的立场没有出城相送,但却独自站在城头遥敬了唐归三杯酒,虽是家仇在身,苏长卿也愿意从此以后连着唐归的那份一起背负,会让唐家虽再无实权却荣耀不失,会让国家百姓再无冻饿致死,会让全天下的女子都能走出家门得到自由。
唐归的军队,自有其诡异难料之风格,每每设下陷阱,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两军每每相遇交战,唐归的军队的人数永远远多于蛮夷的队伍,气得蛮夷直跳脚却毫无办法。
只花了年余的时间,唐归就打到了蛮人的王庭。
蛮人的王公贵族,非死即俘,消息传回中原,一片欢声。
大军班师回朝,却有噩耗传来,主帅唐归,就在入境之前,旧伤复发,不治身亡。
举国素缟,皇帝压下弯起的嘴角,下旨国丧,亲王哭灵,宰相扶柩,给足了平蛮的英雄死后哀荣。
唐俨听从唐归的安排交出了所有兵权,帝遂追封唐归为镇国公,加恩于唐家的每一个人,唐家一门一公三侯,连五岁小儿都有个一等将军的爵位。
唐归一死,唐家虽权力不再,荣耀却达到了顶峰。
☆、番外一(1)
唐归的父亲名叫唐榷,寓意以身为桥,承卫国之责,他毕竟是一代的长子,唐家本是他天生的责任。
这个父亲,唐归一次都没见过,也就谈不上什么感情,何况母亲因父亲而疯魔,执着于虐待唐归,唐归虽不至于迁怒生父也不会对生父有太好的印象。
如果不是亲生父母,就冲当年两人不顾一切的“追求爱情”,唐归都不屑于看他们一眼,只是身为人子不言父母之过失,唐归的“礼”学得还挺好的。
但对于时不时有人自以为是怜唐归幼年失怙,安慰她唐榷之失踪未必就一定死了,唐归对此却没有半分兴趣,唐榷死不死的,她不在乎,在她心里,这位生父等同于不存在。
唐家的掌权人、全国兵马大元帅唐归要死,但一个没有身份的普通人唐归却是可以活的,唐归可远没有苏长卿脑补的那么伟大。
什么“唐家人固不敢养寇自重”,唐老爷子或许有这个心肠,唐归却是个天生玩政治的料,心有七窍,九曲十八弯,可没有这般高洁的底线。
唐归愿意放权赴死,那是因为她可能真的离死不远了,所以诈死脱身,还能逍遥自在几分。
游历了些许时候,唐归在边境的一座山里突然病倒,时日虽不巧可也在她意料之中,看来这就是自己的命数了,后面再活多久就看自己与天挣命能挣到几分了——如果在这数日不见一人的山里病昏过去还能侥幸醒来的话。
……
珠儿自幼就在山里跑着长大,其他人如临大敌的大山在她的心里跟自己家也没有两样。
她知道自己的猎人爹爹不是普通人。
珠儿听老人说过,当年娘亲也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美人,外公就动了攀附城里贵人的心思,直将娘亲蹉跎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也未定下亲事,外公自己却打猎的时候一头栽下山摔死了。
娘亲收拾了亡父的丧事,没过几日,竟然从外面捡了个男人回来,就是珠儿她爹。
她爹被捡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全身都是血,大家都以为他不行了,但被娘亲扔在一边糙养了几日,居然渐渐好了,就是失了忆,忘掉自己叫什么了。
她爹长得漂亮,身手也好,甚至还识字,她娘看着心动,按村子里的惯例守了三年父孝就嫁给了她爹。
二人婚后六七年才有了珠儿,自然待珠儿如珠似宝的。
珠儿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岁,但她娘自己就是晚嫁,现在过得还特别好,所以并不逼迫她;
她爹肯定是城里大人物,要不然怎么跟村里人想的都不一样,支持她自己选自己喜欢的夫婿呢。
没人逼迫她出嫁,珠儿自己就更不会想这个了。
这日,珠儿上山的时候在山上看到个倒在地上的小哥哥,相貌十分端正柔和,躺在那里却仍能看出身形的修长匀称来,穿着身青色的长衣,文质彬彬一股子书生气。
珠儿瞬间就想到自己娘亲捡了自己的美人父亲做夫君的事。
面前这位小哥哥长得比她见过的所有村里连着镇上的郎君都好看,跟他爹爹一个水平,只是她爹爹中年稳重,到底没有少年人看着养眼。
而且不同于她日常所见英姿飒爽的爹爹和健壮憨厚的农人,这般文质彬彬惹人怜爱的文弱气质一下子戳到了她的心里。
只是这里离山下还是挺远的,带着个人回村里难度不小,珠儿想起了离这里挺近的一座小木屋,便将这人背到了那里。
还别说,背着这书生能觉出来压在自己背部的胸膛软软的,一点也没有爹爹硬梆梆的肌肉,肯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唐归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几分虚弱,手指下意识地摩挲几下,身下是面料粗糙的被褥,身上盖的也是差不多的料子。
啊,被人救了,真是好运。
唐归睁开眼睛,屋内是木顶,她略略环顾,应该是山中的猎人的小屋。
她叹了口气,笑了一下,至于下山进城,她倒是没什么想法。
——也不知道山里能不能采到足够的药材,她的医术好歹也算学得不错,起码这种边陲小镇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大概也遇不到比她医术更好的医生了。
有脚步声靠近,应该是个会点功夫但算不上高手的姑娘家,唐归坐起身,没有装虚弱的必要,她也没有躺在床上等人伺候的喜好。
“啊,你醒了!”
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皮毛的短打,肤色微黑,皮肤有些粗糙,身形结实,应该是在山林里风吹日晒跑惯了的;
手上有茧,看型制是弓箭留下的,没学过刀剑,没干过农活,也没练过大字;
神色娇憨,如果没有刻意伪装的话,应该性子单纯,是被宠着长大的。
初步判定,山里老猎人的女儿,很可能是独生女,父亲应该很有本事,起码打猎能够让全家人衣食无忧或许还有盈余。
“是姑娘救了我吗?”
温和的笑容挂在唐归的脸上,她还想看看情况是否要在这里借住一段时日,首先定不能恶了主人家。
“是啊,你晕倒了,我把你背回来的。”
唐归不明显地愣了一下,但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少女的神色,唔,大概小女孩儿家天真烂漫不拘小节,没往那处想。
她倒是没什么执念,怎么说现如今她也是隐姓埋名状态,男男女女的,很重要吗?
只是封建社会一向对女性更为苛刻,为了避免麻烦,游历天下什么的,还是男性方便点。
小姑娘很热情,唐归就势问清了山里的草药的情况,知道了小姑娘一家三口,住在山下的村子里。
小姑娘邀请唐归去村子里养病,唐归略略沉思,这是边城,是以前和蛮人交战的战场附近,民风开放,可能还会有些从战场上逃下来的大头兵。
如今兵权也交了,自己也诈死了,按照推算自己还能活个两三年,留在这里度过余生好像还挺好的。
唐归问了问小姑娘村里的情况,村里人不穷,不是整天在温饱线上挣扎的那种,那自己可以自承擅于医术,顺便教教小孩儿识字,好像还挺可行。
唐归钱是有的,也不用靠此谋生,但以此融入村人中间降低他们对自己这个外人的警惕排斥还是很好的。
令唐归惊奇的是,小姑娘居然识字,据说是她的父亲教的,山中猎户啊,居然识字,看来她父亲也是有几分来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