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唐归护着的唐家,在这位天道主角气运所钟而且颇为聪慧的穿越女手中,大概免不了会落得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下场。
苏长卿或许没有这么狠绝,但唐家一旦落魄,有的是上赶着讨好宰相大人的存在帮着去赶尽杀绝,所以,唐家可以无权,却不可失名。
“大人,”唐归没有多绕弯子,怎么这里也没有无关人等,毕竟唐归尚在,若连自己的行动都保证不了私密性也轮不到她去替唐家考虑后路了,“您和唐家的旧怨,就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我们唐家做出任何补偿,您都不会给唐家留一条后路了吗?”
唐归的姿态可谓是放得相当得低了,两方相斗,如此直白的先行求和,若不是知道苏长卿穿越者的底细,大佬之间的说话谁不该云里雾里呢?
苏长卿一时没料到唐归跟她说这个。
到底两个人之间的争斗唐归也不是占下风的那个,怎么也不该唐归先行求和。
何况,仇恨这种东西,又不是过家家,既然存在了,哪是互相欣赏惺惺相惜就能化解的呢?所以这会苏长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垂眸不语。
好在唐归自己一人搭的戏台,并不需他人配合,苏长卿不答,唐归也就按着剧本走了下去:
“家母对先父一往情深,愿终身守于佛堂为父守节;归之外家一介商户,乍得富贵,终不能守,其过其罪,罄竹难书,唐归愿亲自呈证,使其桩桩件件,按律严惩,再不能逍遥法外,借势欺人。”
唐归和苏长卿这种,查一个商户叶家这种唐家不太待见的姻亲,那是再容易不过,对于叶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真要按律惩处,那真的是要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能不能留下一条根都是说不定的事。
唐归做出这种保证,就是要自打唐家脸面,连带着唐归自己可能会背负着不孝不悌冷血无情的名声,把整个叶家送给苏长卿的父亲陪葬。
也就唐家现在没有能制裁唐归的长辈,不然一顿家法都是再轻不过的处置了,直接除名族谱都是寻常。
毕竟不说叶家,所谓特权阶级,除去唐家这种人口简单子弟出色的人家,你从京城里拉十家勋贵,一条条按律查办,里面有八家都是留不下来个根的,又有谁会真的一条条较真呢。
商户叶家本就不得唐家青眼,自然不值当唐家真心相护,但怎么说也是唐家的姻亲,这个时代,婚姻结两姓之好,亲家是先天的同盟,又不是情势危急别无选择,为了个宰相,哪里值得唐家自打脸面背负恶名。
唐归做到这份上,要说苏长卿不动容是假的,但,她也无法放下执念就此妥协,毕竟,若没有唐家的纵容,一个小小的商户,又怎能嚣张至此!
“祖父老迈,四叔有瑕,唐骐平庸,唐谐年幼,唐家唯一能立得起来的就是我。唐归愿为陛下开疆扩土,尽灭蛮夷,之后唐归旧伤复发,死于征途。此一来,则朝堂可肃,而唐家亦无可虑矣。”
唐归竟能妥协至此!苏长卿怎能不动容,为了家族的延续,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吗?
这是苏长卿永远都学不会的东西,她向来觉得人命是最贵重的东西,没道理为了家族的延续,就理所应当地让族中子弟牺牲和自我牺牲。
但她敬佩这样的世家子弟,若没有一代代甘为家族牺牲赴死的子弟存在,那么哪里来延续了那许久的勋贵大族呢?
唐归知道苏长卿已经动摇,站起身来,浅浅一笑,下了最后一贴猛药:“我再送大人一个把柄,哪怕我到时惜生,哪怕我功勋再高,名望再深,大人都能轻易叫我身败名裂。”
在苏长卿惊诧的目光下,唐归解开衣带,层层叠叠地剥开,直到暴露出胸前紧紧裹着的白布。
苏长卿霍然起身,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惊才绝艳的大将军,这位国之长城,这位睿智主帅,竟然和她一样,本是女儿身!
唐归不在意她的震惊,或者说苏长卿的反应本就在她的剧本上,她仔仔细细地理好衣物,穿戴整齐,然后郑重地大礼下拜:“求您,看在唐家多年卫国的份上,给唐家留一条存世之路!”
☆、第 8 章
“我只有一个疑问,望将军解惑。将军正值盛年,你我文武相对,本官何德何能,让将军妥协至此?”
“唐家人固不敢养寇以自重,可是大人,帝心不在我。”
苏长卿秒懂,唐归之前数年为帅,若非陛下屡出昏招,怕是早就打到蛮夷老巢了,此次陛下有了教训,大抵不会再执着于给唐归添堵了,这么一来,尽灭蛮夷还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可外敌既灭,掌握一国军权的唐家又如何自处?
唐家一颗爱国之心,也做不出养寇自重的事,何况彻底剿灭蛮人应该也是唐家人数代以来的梦想。
但唐归尽灭蛮夷,唐家如此功高盖主,只要唐家没有反心,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皇帝无情的清算。
唐归信任苏长卿,就如苏长卿也信任唐归一般,所以选择让唐家主动退一步,唐归这个唐家的支柱主动赴死,交出所有兵权,然后将唐家仅剩的一些毫无威胁的血脉托付给自己,或还能留下唐家最后的荣耀。
疑惑既解,苏长卿当然会答应,毕竟剧本就是比照苏长卿的性子写的。
唐归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纯粹的人了,这种人活在世上固有千般万般磨难,但无疑是能够打动并且一旦做了决定就一定会守诺的存在。
将家族的存亡托付给敌人,大概也只有唐归这种人才敢真的这么做了。
作为旗鼓相当的对手,惺惺相惜的宿敌,唐归先行求和放低姿态,苏长卿心里本就软了三分;
接着,哪怕有损家族脸面,对外家动手必然要背负不孝和冷血的骂名,唐归也坚定地承诺让叶家给苏长卿的父亲陪葬,这是化解父仇的先决条件,毕竟叶家是致苏父于死地、导致苏长卿和苏母生存条件恶劣的直接责任人;
苏长卿对于给叶家借势的唐家无疑也是怨恨的,但是唐家每一代人都守卫边疆为国赴死的宿命又实在值得人敬佩,要致代代满门英烈的唐家于死地,到底苏长卿也是有几分愧疚的。
唐归看得出来,其实苏长卿虽想报复唐家,却也没有很强烈的将唐家赶尽杀绝的执念,所以唐归又让唐家后退一步——
——唐家如今老的老小的小,中间也没有第二个能顶立门户的,而唐归这位唐家如今唯一的顶梁柱,愿以一死截断唐家的所有权势,妥协至此,苏长卿又是几分心软;
皇帝对苏长卿而言,既是效忠者又是心上人,若能为皇上解决边关的问题又没有功高盖主的隐患,苏长卿自然心动;
何况如果唐家妥协,这无疑是皇上和老派臣子的权力之争的一场大胜;
再者,苏长卿毕竟来自那个和平的年代,对于人命的重视让她自带爱民如子buff,能够彻底解决边关的劫掠问题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三管齐下,“灭尽蛮夷、唐归身死”这个条件苏长卿几乎没法拒绝;
最后,在苏长卿纠结之际,唐归又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唐归主动暴露自己的女儿身——
苏长卿的女扮男装沉浮于官场给她带来的是更多的困难和孤独,现在,自己引为知己的那位宿敌也是女扮男装,突兀找到同类的苏长卿很难不产生强烈的共情心理,下意识地就把对方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最后唐归对苏长卿大礼下拜,以唐家功勋相求,就给了苏长卿最后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为了百姓,我甚至可以放弃父仇,我是个多好的宰相啊,美滋滋。
就这么一步步地,唐归算计透了苏长卿的性情,最终达成所愿自然是理所应当。
……
唐俨在边关,又素不问唐家事;
祖父年迈至此,神智都时有不清,自然也不知道唐归做了什么;
生母疯疯癫癫困于佛堂,对唐家叶家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何况唐归对生母以怨抵生恩,生母并没有任何能力与立场来管唐家的事;
四婶终究只是唐家幼子的媳妇,夫君也不掌权,自然做不了唐家的主;
至于两位堂弟一位堂妹,或平庸不敢言,或年幼不知事,所以唐归对于叶家的处置顺利完成。
除了叶家叫骂了几句有些难听外再无其他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