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心情的只有嘴角微扬的弧度,在说薄桢言现在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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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在一起呆多久,薄桢言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
没有呆在一起的压迫感,陆眠星很快放松下来,薄桢言的家跟她之前来这里看见的差不多。
黑白调,性冷淡的装修。没什么活人居住的气息。
一切都是按照常理布置,遵循规则。
在遇见她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生活的,被她打破了。
陆眠星又闷闷的想起那件事情。
如果那是玩笑的话。
薄桢言到底喜不喜欢两个人的生活呢,陆眠星不知道。
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未来,两个人的未来分量就沉重一些。尤其是对陆眠星来说。
在过去的20年里,她对自己的认知一直都是一个拖累。没有人会给她更多余的情感,多余的关注和多余的耐心。
但薄桢言给了,而且给的很多,让她不知所措。
在海边醒来看见薄桢言哭了的时候,伴着海风,她听见他的话,她只是冲动地做了一个决定。
她曾经想象过自己未来的生活很多遍,但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会有薄桢言。
也一直没有把薄桢言计划进未来的想法。
她几乎是把薄桢言当成太阳来看的,她如向日葵一样,向着他又保持这么客气的距离感。
躁郁症的人是很难恋爱的,或者说是不配恋爱。不仅是其他人这样认为,陆眠星自己也这样觉得,太过敏感喜怒无常的情绪是很容易伤到一个人的,就像她的母亲。
她情绪多变得像四月的天,呆在她身边的人无论多么的热烈都会被那谭寂静的死水折磨得受不了。母亲曾经对她说,父亲以前也是爱过她的。可对于正常人来说,互相伤害的爱知是更加痛苦的存在。
一开始,父亲也想过把母亲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可结果只是越陷越深。
所以如果受不了,那就从我身边逃走吧。
陆眠星听见母亲对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足五岁,还不能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眠星视线扫过放在阳台的向日葵,眼眸暗了暗,从身边拿出隔壁拿来的画笔和纸。
看着空白的画纸,陆眠星突然有点难过。
她突然也分不清了。
她的情况她自己很明白。她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期待两个人的未来,如果不是在精神病房,就需要有人观察她的情绪,严防她自杀。
所以薄桢言除了必要的事情,从来不出去。他说事情的时候会尽量挑轻松的说。
他会收起他所有不好的情绪,耐下性子好好哄她。
他把所有的药和危险的东西,藏的好好的,生怕她做出像之前那样的事。
他的不安全感放大到了极致。
而这种不安全感,是陆眠星带给他的。
情绪来临的时候,陆眠星承认她的确不太能控制住自己。
生怕自己伤害到薄桢言。
这种伤害是无意识的。
陆眠星想,也许薄桢言有一天也会因为忍受不了她而从她身边逃走。
偌大的客厅中央,陆眠星几乎是跪在在桌子面前画画,画笔散落满地。唯有摊开的纸平平直直,没有一丝折痕。
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让人觉得那张纸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陆眠星停下手里的动作,垂眸看了一眼完成了一半的画。
不出意料画的是向日葵——那种最向往太阳的花。
也许是心态的变化,向日葵生机勃勃,那股生气就像要从画里冲出来一样。
热情如火的向日葵背后隐隐约约勾勒的轮廓是一个人。
是那个给她希望的人。
以前的陆眠星从来不敢画向日葵,那样的热烈是她所达不到的。
有人说充满希望的人会从梵高的向日葵里看出太阳。但是她不是。
陆眠星看见的是,梵高的向日葵就要枯萎了。
向往阳光的向日葵被囚禁进花瓶里,已经失去了方向,却还在热烈地开着,热烈得让人看了难过。
梵高画了这么多热烈的向日葵,可他还是自杀了,死在了最富有希望的向日葵地里。
在火原里肆意生长,在深渊里向往太阳,似乎这是最可笑的事。
向日葵的热烈仿佛是在宣告一个更可怕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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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眠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夜幕沉下来,华灯初上。
薄桢言还是没有回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安安静静的,冷淡风的设计风格像极了翻版的疗养院。
陆眠星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她起身,动作很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在黑暗中摸索中。
眼前一片黑,连物品的影子都没捕捉到,陆眠星仅凭着记忆摸索着,但记忆有时候也会说谎。
陆眠星不知道原来从客厅到阳台的距离是这样的长,长得走不到尽头。
她差些失去耐心。
一下不察,踩到散落的画笔,脚下失去重心,重重摔在了地上,扫落的玻璃瓶被打碎的声音在空荡安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被打破的花瓶水正往外边漫。
应该是狼藉一片。
陆眠星皱了皱眉,被控制住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变得有些自怨自艾。
但因为窗外突然下起的雨,陆眠星意识又被拉回来一点。
依着声音,应该是瓢泼大雨。
随后陆眠星听见玄关处轻轻开门的声音,未名的底气从心里滋生,眸子清了清难以明说的晦涩,变得有些委屈起来。
实在不是陆眠星不想起来,而是在夜里她视力本来半瞎,又打碎了玻璃。
她不敢动,她怕薄桢言一进来看见她这样又以为她要做些想不开的事。
任何人进来看见这样一个画面,都不会有单纯的想法。
陆眠星泪眼婆娑,眼前的一切更加看不清了。
她真糟糕。
她想。
她这么糟糕,薄桢言什么时候会忍受不了。
其实有时候不用太过充分的理由,仅仅这一个小小的想法就足够让陆眠星哭一场了。
灯突然被打开,室内亮堂起来。
薄桢言进门就看见,玻璃碎片溅落一地,陆眠星几乎是摔在玻璃里,在哭。
没有哭声,只是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不声不响掉下来,沉默又压抑。
她又在想什么了?
薄桢言注意到远处墨黑又混沌的天色,和刚亮堂起来的室内,想起陆眠星是怕黑的。
陆眠星指节被颜料沾上,没拿任何碎掉的玻璃。地上的玻璃也不像是故意打破。
薄桢言揪着的心放了一点下来,跑过去,避开玻璃碎片,把陆眠星抱到了沙发。
动作不拖泥带水,陆眠星坐稳后立刻放开了,怕身上太湿让陆眠星不舒服。
薄桢言身上几近是全湿的,发尾滑落几滴水珠,落在陆眠星手背上,凉意让陆眠星清醒过来。
陆眠星张了张嘴,许久才听见自己声音,是一种沙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听起来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你没…没有伞吗?”
陆眠星突然想到,薄桢言没有带伞出门。
心突然抽抽地疼,怎么也止不住。
她为什么没让薄桢言带伞。
“回来得急,没顾得上。”
湿透的头发垂着,甚至还在滴水,薄桢言拿了毛巾随便擦了擦,俯身揉了揉陆眠星的头:“怎么了?在想什么?”
陆眠星明显还很难过,又怕哽咽的声音吓到薄桢言,忍了好久也没吭声。
薄桢言突然看见了摊在桌上的画。
“画我了吗?”
陆眠星点了点头,终于抬头看薄桢言:“好看吗?”
“好看。”
“薄桢言。”
“嗯?”
陆眠星闷闷地开口,“我是不是很麻烦,是不是几乎让人忍受不了?”
比起试探,更多的是陆眠星真真正正藏在心里的想法,她歇斯底里假意吓退薄桢言,却期望得更多。
“是不是像个疯子一样的行为,让你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我好糟糕。我那么糟糕。”
说着,陆眠星语气几乎越接近于平静。
她安慰自己,如果薄桢言现在逃走的话,情况也不算太糟。
陆眠星不敢看薄桢言眼睛,只是虚晃地盯着那张已经没画完的画。
最后几笔陆眠星终究是没勇气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