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跟陈家那老幺上街,感觉如何?”
“街上很是繁华,店家也很热情。”
嗯,之后呢?没了。
温乐山说完也回了房间,途中弯腰捡起了温玺尘落在地上的那团东西。
温父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这两个儿子,都不和他亲啊。
自己早年忙来忙去,疏忽了对两个儿子的关爱,不过好在他们都健康地长大了。
温玺尘推开门走进卧房,靠在门上慢慢把门合上,看着自己的屋子。
这间屋子,既熟悉又陌生。
上一世他在这间屋子住了两年,或者说不到两年,他就去了西北。
这两年里,陈卿念来他家找他,曾经来过这间屋子很多次,每次来都给他带些玩意儿。
他不爱装扮屋子,陈卿念总会带些什么挂饰来把他的床铺点缀起来,或是拿一套茶具,说这套天青色的茶具和他曾经穿过的哪套衣服很配,还对他说,让他穿那套衣服的时候记得要用这套茶具喝茶,之后他竟真的鬼使神差那样做了。
甚至有的时候他还没起床,她非要进来,惹得他藏在被子里面红耳赤的。
想到这,温玺尘本面无表情的面孔上多了几分暖意。
这一世,他才刚刚搬来这里,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下了马车轻车熟路走到前世自己的房间想小憩一会儿,推开门却发现门内除了基本的家具,空空如也。
他哥跟在他身后进来,看着他对着空屋子发呆。
没有床褥,没有杯具,没有衣物,也没有任何陈卿念来过的痕迹。
从马车上醒过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前世陈卿念从马上一跃而下,温玺尘愣了神,手足无措之间竟然跳下马往回跑。
温玺尘跑到陈卿念身边,跪到黄沙上,他的念念满身都是马蹄印,都是血,都是黄沙。温玺尘颤抖着手探到陈卿念鼻前,已经没有鼻息了。
周身环了十个人,皆以长矛指向他。
黄沙漫天,却没有一粒飞到眼里,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向下掉,鼻间充满了铁锈味,温玺尘抬不起手来。
抽搐,无力,空白,难以置信。
在他走到自欺欺人这一步之前,马上的一个人发话了。
“跟我们走,留你一条命。”
留他一条命?
那他们知不知道之所以带陈卿念一起跑,是因为他要把自己的命换给陈卿念?
如今他的念念......温玺尘看着陈卿念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他哽咽了一声。
留他一条命?
温玺尘卸下要侧的刀。
“你要做什么?”几个人逼得更近了些。
“如今只你一人,对我们十个,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
温玺尘拔出刀,一只手扔了刀鞘握住陈卿念的手,握刀的手一转,刺向自己的胸膛。
好梦不长,噩梦日日造访。
这些前世的记忆几乎每日都会袭入他的梦里,直到昨日清晨,他爹在早饭的时候随口说了句,今日他和温乐山要去陈家。
温玺尘闻言怔了一下,放下碗筷,郑重地提出自己希望一同前去。他爹先是惊讶了一下,继而马上同意了。
也是,放在前世,他宁可一日足不出户闷头读书,也不愿踏出门去别人家拜访,前世是他爹说不动他,喊他哥来和他说的。
其实他昨日便跑到街上去了,不但去了,还遇着陈卿念了。
那一刻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按耐住飞奔过去,把这个在街上活泼生动的念念搂到怀里的心情,默默跟在她身后。
他是跟着陈卿念不错,可在他前面有个打扮朴素、提着菜篮的妇女也一直跟着她。他霎时起了戒心,直到陈卿念走到街角转了个弯,趁那妇女没跟上,温玺尘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妇女打了个激灵,瞪着眼睛转过身去,看到眼前的男子。
温玺尘眼睛瞥了眼旁边的小巷,示意让这女人跟他过去,他开门见山道:“跟着她做什么?”
“跟着谁?”此时这妇女神色已然恢复,全然没了方才刚被发现时的慌乱模样。
“你心知肚明,如若今日你不......”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那妇女一把把菜篮子掀到温玺尘脸上,温玺尘马上反应过来,眼前哪还有什么妇女,只剩下一堆易容剩下的装扮,温玺尘马上往陈卿念方才转了个弯的巷子走,却看到卖镜子的铺子在路边放的那面大镜子上映出了陈卿念的身影。
她捧着一面小镜子对着自己,却一直瞟向墙边。
看来还是有些戒心的,温玺尘放心了。
他本想过去,告诉她,不要怕,他在。
可他又想,这一世的念念才十五岁,怕是会告他个非礼吧。
那天他一直跟着她,看她进了陈家的门,才回了自己家。
是夜,温玺尘一夜无梦,终是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
温玺尘从门边走向自己的床,路过桌子的时候甩了下袖子,一张写得满满的字条儿被掷到了桌面上。
字条旁边是若干张草稿,以及未来得及涮净的毛笔,未干的墨盘和燃了一般的蜡烛。
这些字他删删改改,直到早上出门才改好写到这张纸上,都是他今日和念念讲的话,还好他记得牢,没露馅。
那些话他说起来也不习惯,说出来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可为了念念,他愿意去尝试,上一世,念念总说他话太少了,他自己也觉得很无趣。
可他分明是写了两张,怎么就剩下一张了呢?
罢了罢了,兴许是落在半路上了。
茶不足,饭未饱,可窗外阳光正好,适合睡午觉。
温玺尘宽了衣盖上被,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昨天,这些话琢磨到很晚才去睡的呢。
第十章
温玺尘睡了很沉的一觉,做了个很长的梦。
一年前,西北,温家院落。
这处院子很简陋,四周都是土墙,风暴来的时候只能躲到屋子里,不然会沾染一身黄沙。
西北缺水,澡也不好洗。
院子里除了棵枣树,还有陈卿念从家里带过来的那些花草倔强着生长。
那时出发前,陈卿念先是拉着温玺尘去街上买了很多耐旱、喜阳的花花草草,说要一齐带过去,后来买得太多,温玺尘都快要拿不下了,才打道回府。
能拿来的都拿来了,拿不来的留在了陈家,陈卿思答应陈卿念一定帮她照顾好。
梦里的陈卿念用腹轻轻摸了摸鹦鹉的鸟冠,她凑到鹦鹉面前,和鹦鹉说:“你会不会说点别的呀?”她穿着淡绿色长裙,坐在院子里的枣木长凳上。
西北没有蜡,那凳子未打过蜡,几次划破了陈卿念的裙子,是温玺尘看到之后,用木暴子把凳子磨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磨到没了刺。
这鹦鹉一直在和陈卿念讲“喜欢你”,左边歪下头说一句,右边歪下头又是一句。
那是他当时不知如何对陈卿念开口,一直对着鹦鹉,就这一句话,说来说去,鹦鹉都会说了,他却没开口说过。
梦里的陈卿念要比今日见到的她憔悴,面色稍黄,她生病了吗?
对啊,那年她是生病了。
本以为带她到西北,他们二人相处时间能更多一些,可他发现并非如此。
每日他都有许多差事,早出晚归,拿一个月来说,根本见不上念念五面。
起初他听陈卿念咳嗽,又不知如何开口问她,便差下人去问问怎么了。
陈卿念告诉下人,她只是染了风寒。温玺尘听下人如此一说便放了心,嘱咐下人给她煎些药喝。
他每日早出晚归,也无法始终陪在她身边,等温玺尘察觉的时候,她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但西北没有良医。
他几次写信回去要他哥找位可靠的大夫到西北来为陈卿念看病,无论花多少银子,花多少金子都可以,可是他哥的回信一直都是“在找”。
后来无论他信中的语气多绝望,回信里一直都是“无人愿往”,后来他哥竟不在信中再提起此事,旦和他聊聊家常,对此绝口不提。
念念的身子受不住长途奔波,回不去。想请位大夫过来,没人来。
陈卿念的病就这么一直耽误着,温玺尘人又离不开西北,只能干着急。
后来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
温玺尘回来带她逃命的时候,打开门见她瘦得就快要皮包骨头了,她的头偏向门边,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