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您到地府当值多久啦?”
祁钰想了想:“七八年光景。”
话音刚落,宁春的脸色更惨白几分,鬼差大人都待了七八年了,还没升职,她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在阎君面前混个脸熟吧,前路漫漫啊!
“怎么?”祁钰对她的好奇很不解。
“没事,没事,随便问问。”宁春摆摆手,声音弱了下去。
祁钰也就没再多问,越过宁春,走到钱成里面前。
“鬼差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呀?”宁春跟在后面问道。
“教化他。”
祁钰朝钱成里面前的虚空处伸出一根指头,轻轻一点,便用锁魂绳拘了他的魂魄出来,让宁春呆了一呆,这未免太厉害,当下对鬼差大人多了好几分钦佩。
钱成里的魂魄瑟瑟发抖,四处张望,待发现自己已离开肉/体,身上更被束缚,动弹一下便是疼痛万分,眼前一男一女仿佛地狱修罗,他便朝他们跪下,不敢说话,只有不停地磕头,希求他们饶他一命。
“钱成里。”祁钰的声音似有魅/惑力,引人不自觉的臣服。
钱成里哆嗦了一下:“小人在。”
“你可认得她?”祁钰看向宁春。
钱成里点头不迭:“认得认得,她是……她是宁家的丫头。”
宁春冷冷一瞥,让他将原本想说的“小人府里自尽而死的小妾”憋了回去。
“那你可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祁钰继续发问。
“她是……她因小人强娶,想占她身/子,宁死不屈,用剪刀自尽……”
宁春又是怨恨的一眼,那你为何说我是畏罪自尽?
“小人错了,求姑娘饶命,求您了!小人有罪啊!”他显然看出祁钰是比宁春更有来头的,见宁春不好惹,忙向他求饶。
“若本君饶你不死,你待如何?”
想不到这位鬼差大人架子还挺大,饶便饶了,还要同人谈条件,不过此人是钱成里,她不同情。
“小人……小人散尽家财,救百姓于水火。”
祁钰点点头,仍看着他。
“还有,小人回头便遣了十个妾室,与夫人本本分分过日子。”钱成里下定了决心,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话就不难了,“小人前半生造/孽太多,余生一心向佛,改头换面,并告诫小儿持家俭省。”
“不错。”祁钰松了锁魂绳。
那钱成里爬着要回自己的躯体,怎奈就在他即将融入自己身体的一刹,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着,阻挠他入内。
本想糊弄了这两位,回魂后一切如旧,他反悔了别人也不能把他如何,总不至于再捆他一次,可显然那位大人早已看出他的心思,让他回不了自己的躯体,只能看着干着急。
“大人,大人,小人知错,求您放过小人。”想通后钱成里仍旧爬向祁钰,哀哀求饶。
宁春旁观着这一切,对钱成里的行径很是不屑,耍小聪明反被人耍,真是愚蠢。心中更对鬼差大人的明智之举深感佩服,就得这么聪明的头脑才能降服钱成里这样狡猾的人。
见祁钰冷冷瞧着他,不说什么,钱成里只得把宁春作为求救对象。
他膝行到宁春面前,“姑娘,您帮小人说两句好话吧,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每年清明都给您烧纸钱,您那重病的父亲……便是小人的爷爷,小人一定请名医为他诊治,日后代您为他养老送终。”
宁春有些不耐,往后退了一步,才没让钱成里的手抓到她的鞋。估计钱成里强娶她之前没想过,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什么再生父母,她才十八,哪生得出这么大的狗儿子,不过给她爹当孙子倒也差不多,龟孙子。
宁春睇着祁钰,钱成里觉得自己有救了。
宁春缓缓道:“鬼差大人,您不必顾忌我,秉公处理就是。”
这话使钱成里从天上掉进了稀泥巴里。
祁钰似在思索,也不知听见她的话没有。
“本君看,你尚有悔改之心,收你入地府委实可惜了点,这样吧,”祁钰顿了一下,“你先前说的就不错,本君记下了。”
钱成里抖了一下,却不敢再说什么,只点头不止:“多谢大人和姑娘饶过小人,小人一定照做。”
等他明日醒来,便只当自己做了一个梦,是大罗神仙感化他行善积德。
可宁春,她就这么死了,她爹无人侍奉。想到自己病重的爹,宁春犹觉有愧,她自尽的时候没有为爹考虑,如今阴阳两隔,她更不能为爹做什么了。
爹,女儿不孝,没有顾惜您的身体,也不能枉顾地府的规矩为自己报仇。
祁钰目光瞥向神情低落的女子,道:“钱成里经此一夜,想必也不敢再为非作歹,他说会请为你父亲医治,想来不会有假,你无须担心。”
宁春点头说好,再看钱成里,听了这话,他也点头不止:“是是是,姑娘,小人一定说到做到,若不然,您再来取走小人的性命也不晚。”
宁春杀他一次不成,怎还会来第二次,况且鬼差大人说了,这个人还不能死。虽然心中愤恨,仇人就在眼前而不能手刃之,她到底忌惮鬼差大人。
第三章 阎君
出了钱府,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行着。
待远离居所密集的地方,宁春重新活跃起来。
她看着远处一簇簇绿幽幽的鬼火,没头没脑道:“阎君大人好生威风啊!”
祁钰不解:“如何威风了?”
宁春信口胡诌:“您想想看,阎君大人既有鬼差大人您这样智慧非凡的手下,还有无数尽职尽责、守夜照明的随从,说出去一定很有面子。”
祁钰步子慢下来,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她。
她只是想在去地之前探探口风,对阎君了解一二,如此也不至于在见到他时毫无准备,她还没有放弃做阎君狗腿子的打算。
“嗤。”
“您笑什么?”宁春不理解鬼差大人突然发笑是为哪般。
“在地府做事的人都知道,鬼火可不是用来守夜照明的。”祁钰接着道,“也不是每晚都会出现。”
“那是?”宁春兴致盎然,脸上写着“请您告诉我吧”。
祁钰淡淡瞥了她一眼:“只有执念深重,死后不愿魂归地府的鬼,才会在荒野游荡,时日一长,他们生前所念便会显现出来,飘在头顶闪烁,以示不甘。”
宁春默了默,看来还是她为鬼不久,若是时间长了,又念着阳世,多半也会成为头顶一盏绿灯的孤家寡鬼。
想想那景况,头发蓬松,衣衫破烂的她,头上晃晃悠悠一盏灯闪着绿光,如影随形,会将自己原本见不得同类的形象变得更糟糕。那可不好。
宁春摇摇头,将自己那副可能出现的乱糟糟模样逐出脑海,她还想多结交一些鬼魂差役之类的,来日好升官呢,起码得换件好看的衣裳。
“我倒忘了,你才做鬼不久。”祁钰悠悠道,或是想到什么,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宁春从他那不怀好意的笑中窥测到一些讯息,忙表忠心:“鬼差大人,您放心,小的一定一定归顺地府,对阎君大人一片赤诚之心,对大人您更是绝无二心,毕竟小的还指望您帮衬帮衬呢。”末一句她的声音很低。
祁钰没听清后面的,对她拍的马屁也无动于衷,只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
“是是是。”宁春心虚应和。
一路上,除了那些不在地府造册的鬼,还遇到几个零零散散的、在地府当值的鬼差,见了宁春身边这位鬼差大人恭敬行礼,宁春猜测,这位的官阶比一般鬼差要高上不少,就是不知地府兴不兴以官阶高低论资排辈,不过看来这点显然是与阳间有相似之处的。
宁春抱着与其讨好不知癖好,尚未谋面的阎君大人,不如先讨好眼前这位的想法,趁着还没到地府,开始与人套近乎。
“鬼差大人,您英明神武,小的好生惶恐。”宁春故作怯懦道。
“那再好不过。”
他难道不应该安慰安慰我吗?说他只是看起来凶罢了,大可不必惧他。
这招不行,宁春想了想,又道:“鬼差大人,小的初次为鬼,而您是小的见到的第一个地府之人,小的初见您便觉亲切,就像是小的兄弟一般,小的想,地府的人应该都像您这样好相处吧?”
那你可想错了,祁钰心道,面上却是一笑:“等你到了地府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