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宁春心里闷闷的,怎么说阎君也是个受了情伤,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她还在背后说他坏话是不是不太好啊,而且阎君现在已经给她发俸禄了,不是供品,是在地府可以用的纸钱。
她突然觉得自己该回去安慰一下可怜的上司了。
宁春帮孟婆收拾了一下东西,匆忙告别:“孟婆,我得走了,说不定情孽簿上又有新的记录了。”
“好,常来看老婆子啊。”
此处又剩下她一个孤独的老婆子了,孟婆叹了口气,接着干活。
回到阎罗殿,宁春发现阎君的神色很不对劲。
阎君正拿着情孽簿,那表情说不出的别扭古怪。只见阎君翻到情孽簿的某一页,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点也不像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冷静自持的阎君。
宁春小心翼翼道:“阎君,您怎么了?”
“你回来了。”祁钰放下情孽簿,嫌弃地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眼,“又去找孟婆了?今日倒是回来的早。”
那还不是因为你吗?宁春腹诽。
“正好,你须得去接一个人。”
宁春凳子还没坐热呢,阎君的指令就下来了,她之前泛滥的同情心,这下也没影了。
宁春接过情孽簿,随手翻到最新的那页,“京城人士,难不成是阎君的熟人?”
祁钰脸黑如锅底:“是我未婚妻。”
未婚妻?可不就巧了。宁春再仔细一看,徐漾歆!
她顿时心情复杂,啧,未婚妻追到地府来了,可见他们之间的爱有多深。孟婆今日和她讲的,那女子似乎姓徐,阎君醉时常念她。
按理说,这二人有情人相见,阎君也会快乐几分,可不知怎的,宁春心里不太高兴,或许是先前孟婆跟她讲阎君那时的惨状影响她了吧。
“本来给你放假了的,可我不想过早见到她,只好麻烦你先把她带过来了。”见宁春不语,祁钰以为她是不想这么快办公,好不容易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宁春接过情孽簿:“好,我这就去。”
视死如归的气势倒是让祁钰愣了一愣。
宁春想得很简单,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阎君也不例外,她想看看传说中阎君的未婚妻长什么样,竟能让阎君到地府后还念念不忘,醉酒思念。这临见面了还不想过早见到,是得把自己拾掇成白面郎君才能见人么?
依旧是黄泉入口,宁春见到了徐漾歆,不同于其他鬼魂的是,她面朝着黄泉,只愁如何进入,而不是背对黄泉,流连尘世。
宁春扫了徐漾歆一眼,果然是大家小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就连耳朵上坠的,无一不是富家小姐的标准,容貌自不必说,反正她看着自惭形秽,就是不知道月亮会不会闭,花会不会羞。
“徐姑娘。”宁春先跟她打招呼。
徐漾歆没有一点讶异,表情自然,“你就是地府的鬼差吧?”
“正是。”
尴尬的沉默。
“那……你就不想知道我是因何而死的么?”徐漾歆主动和她搭话。
宁春就差翻个白眼了,有这样的鬼吗?她是头一次见和鬼差自来熟的,当然她自己不算,她之前还是怕阎君的,只是出于讨好的心理,并没有徐漾歆这般毫无顾忌。
原来阎君喜欢的是这样的吗?宁春若有所思。
“生死簿自有记载。”虽然她并没有看生死簿,情孽簿也是草草看到她姓名籍贯,可这并不影响她胡诌,宁春实在不想和此女纠缠。
徐漾歆有些失望:“这样啊。”她不懂这个鬼差为何看似对自己有敌意,也许是错觉,但冷是真的冷。
徐漾歆知道从宁春嘴里是听不出什么期待的话了,索性自言自语:“我有一个未婚夫,他走了好几年了,我一直想着他。”
宁春心道:我当然知道了,你这个未婚夫还是我上司呢。
“你就不好奇,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吗?”
又来了,这个徐姑娘在找什么存在感,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正给她解决着呢,和她顶头上司的爱情故事啊!她正在努力当红娘成就他们的姻缘呢。
徐漾歆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想,是我错了,这些年,我一直想弥补的,可是斯人已逝,我想多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来了此处。”
宁春:那你可真来对了,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
不过,听起来,这徐姑娘是自尽的,有意思啊,阎君来地府几年后,他的未婚妻也追随了。
可是为什么,宁春总觉得心里发苦呢?明明和她无关,她只用公事公办,把人带去阎罗殿就可以了啊。
“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否还能在地府碰到他。”
宁春有些发懵,说对不起?有情人相见难道不应该是抱头痛哭诉离殇么?这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啊,就是不知道阎君接不接受这句对不起了。
“徐姑娘,你还是随我入地府吧,有什么事到了再说。”她一定旁观到底。
这徐漾歆当即不啰嗦了,跟着宁春从黄泉进去。
一路上,宁春做出了种种假设。会不会是阎君单恋徐漾歆,而徐漾歆另有所爱,在阎君突发意外身亡后,突然醒悟,自己爱的是阎君,从此害了相思病?
宁春觉得,还是这个假设看着更接近事实一些,她对阎君和徐漾歆的虐恋情深太感兴趣了。
到了阎罗殿,宁春尽量掩饰住自己汹涌澎湃的八卦之心,按照平日的语气回话。
“阎君,徐姑娘来了。”
祁钰头都不抬:“嗯。”
这反应不对啊。
“宁春,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正要旁观二人重逢全过程的宁春不得不退了出去。
徐漾歆此时也认出了这声音,“是你。”
第九章 往事
祁钰并没有表现出故人重逢的热情,丝纹不动地坐在凳子上,连多余的眼神都吝啬给予。
“你还在恨我?”徐漾歆道,她的脸上有了两行清泪,“我错了,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你不会死,祁家也不会……”
祁钰神色淡然:“你就这点出息?”
“很可笑是不是?”徐漾歆抹抹眼泪,“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原谅我,但我只想告诉你,我后来真的后悔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就是想着日后来地府相见,我该以何种面目来见你……”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任性,”祁钰不知从哪找出一块帕子,递给她,“擦擦吧。”
“谢谢你。”徐漾歆擦着泪,更是哽咽,她在想,自己过去到底是怎么了。
“你以为地府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吗?多大的人了,你还和当年一样。”
“我以为你早就转世了。”
宁春在阎罗殿外听着,心里好不是滋味。阎君虽让她出去,不过她以自己是殿外鬼差熟人的身份,软磨硬泡央鬼差同意她留下来。
她人不在殿内,听着里面说话的声音,都能想象两人是何等亲密状态了。阎君对徐漾歆果然是体贴呢,再不是平日里冷冰冰的脸,话语里透着温和,对她就没有这样过。她都能想象阎君现在正抱着佳人,对她一脸宠溺的笑了,下一句是不是“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吧”?
徐漾歆的记忆回到当年,她还是徐家幺女的时候。彼时她才认识祁钰,经常缠着他,要他带她玩。父亲对祁钰也很放心,说让他多关照小女。
理所当然的,她和祁钰一同长大,情窦初开的年龄,她一见祁钰便不由自主心跳加快,直到嬷嬷开玩笑说要不了几年她便要嫁人了,小姑娘开始慌张,她说除了祁钰谁都不嫁。被父亲知道了,对她说漾歆喜欢就好,爹爹会帮你的。
那时的徐漾歆只顾着开心,甚至和祁钰玩的时候,告诉他,她会嫁给他,父亲说帮她的。少年的眉头皱了一下,但碍于她在面前也没说什么。
很快,他们成了未婚夫妻。
这个时候,徐父却和陛下密谋扳倒祁家。皇帝对世族一直心存忌惮,而祁家又是没落世族,且这一代只有祁钰一个儿子。皇帝以为,扳倒祁家易如反掌,便和同是世族的徐家联手,为表忠心,徐父自然站了皇帝这边,他对付的是女儿未来的夫家。
不仅如此,徐父还对徐漾歆灌输他和祁钰,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的处境,对她说,“漾歆,你看着吧,陛下已经怀疑爹爹了,这世族势力一直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如今爹爹既已表明态度,便是向陛下投诚了,如果答应下来的事做不到,徐家同样也完了,你是要他还是要徐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