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宁春循循善诱,“你们的事阎君已经知晓了,阎君他非常感动,故派我来相助,就算今生已了,难道你不期许来世吗?至少要把今生的误会消除啊,这样才不枉你们曾经的相爱。”
白卿棠有些动摇,她不怀疑这女子所说,可她到底有所顾忌。
“可我这个样子,师兄还会见我吗?”她是投湖自尽的,整个人泡在水里一夜,尸体被打捞上来时,都已经泡肿了,面目全非,若不是身着喜服,张府的下人未必能认出她。就连现在,她身上还时不时有水滴落,她是恢复了之前的身段和容貌,狼狈却是无法掩藏的。
“不去看看,你又怎知你师兄不想见你。”宁春如是说。
也好,再去看他最后一眼,也好死心,了却她的痴心妄想。
白卿棠跟着宁春去了。
她们到时,月渐拂穿着旧时的戏服,在唱《牡丹亭》。那是他们昔日一同在台上为观众演绎的戏,也是春满园最红的一出戏,那时场场座无虚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她唱着戏文,演绎着杜丽娘的春\情,他则扮柳梦梅,台上是戏,台下他们原也是恋人,每每演的似真似幻,直让观众喝彩。
她以为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可师兄说唱戏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总得用别的技能安身立命,她答应师兄过段时间便离开春满园,过他们自己的生活。
可戏班班主,也就是他们的师父,却是说什么也不愿他们离开,勉强答应后,却和当地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张远藩勾结起来。
那张远藩原也是常客,且是在春满园坐前排的客人,尤爱听这《牡丹亭》。张远藩得知他们要走的消息后,在班主的安排下见了台下的她,一时色迷心窍,说是看上个了她,要她做妾。她不从,张远藩就以师兄性命要挟她,无奈之下,她只得强颜欢笑,与张远藩出双入对。师兄却是误会了,撞见他们两人一起好几次后,忍无可忍,心灰意冷之下,独自离开了春满园,而她几日后就被小轿抬着入了张府侧门。
她是在新婚之夜投湖自尽的,她想,师兄已然离开,她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卿棠,是你吗?”月渐拂渐渐停了下来,看向形容落魄的女子,“你还活着对不对?”
他来到白卿棠面前,触碰她的脸颊,“他们都说你死了,说你就在那柸土之下,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他们是骗我的,眼下你我二人终于得见了。”
“不,师兄,你我已然阴阳两隔,”白卿棠握住他的手,“师兄,你看,我的脸和手都是冰冷的。”
月渐拂触电一般缩回手去,似乎受不了这个打击。
“月公子,白姑娘之事,生死簿上是有记载的,此番前来,是为了澄清你二人之间的误会。”宁春作为旁观者看着,虽有不忍,但还是代白卿棠道出了此行目的。
月渐拂这才注意到师妹身旁那身着黑衣的女子,看似同样非人。
“没错,师兄,我是同你告别的。”白卿棠调整好了波动的情绪,“顺道将当时的结解开,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我早该想到,你是有难言之隐的。”月渐拂握紧了拳头,愤恨道,“是那姓张的强迫于你,对吗?”
白卿棠不开口,便是默认了。
“这个禽\兽。”
宁春见月渐拂情绪不稳定,怕他要做傻事,道:“月公子,这世间每个人的生死轮回都有一定的规矩,你可万不能冲动,张公子固然可恨,你却杀不得他。”
白卿棠也担忧道:“是啊,师兄。”
“可是他害了你,还让你我落到阴阳两隔的境地,我不杀他,难泄心头之恨啊!”
白卿棠迟疑道:“可是师兄,我不想看你犯险。”
“这你们不必担忧,还有来世呢。”宁春适时插话道。
“来世?”月渐拂怔怔重复道。
宁春掌管情孽簿,她再清楚不过:“此次让你们相聚,既是告别,亦是解开误会,为来世更好地相遇。”
白卿棠月渐拂二人自是喜极而泣,临走时白卿棠一再嘱咐月渐拂不要做傻事,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方才放心离去。
回到地府,处理好白卿棠的事,宁春也有了一些感想。
大抵人世间的情痴都是这般吧,至死不渝,又超越生死,她若是遇到这样的人,就好了。
“阎君,你说,值得吗?”宁春撑着头,问她的上司。
祁钰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停顿了好久,不知想到了什么。
“愚蠢。”
宁春听到这个回答也不意外,只噗嗤一笑,阎君的风格向来如此。
她只是有些好奇,阎君有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情爱,只是这些不好直接问阎君。
宁春打定主意,等有时间了去问孟婆。
第八章 故人
孟婆既是地府的老人,阎君的秘闻她多多少少知晓一些。
这日,宁春引了一个鬼入地府后,阎君准许她歇息,她便找了孟婆。
远远的,宁春便看到孟婆在忙碌。
“孟婆。”宁春向她招手。
孟婆把材料放进锅里煮,听见声音转过身去。
“春丫头啊,你好久没来看老婆子了。”
宁春过来给孟婆打下手,搅搅锅里的汤,闻了闻:“孟婆,你这汤煮的愈发好了,我都想尝尝了。”
孟婆忙接过勺子:“你可不许捣乱,上次阎君是没罚你,这次可就指不定了,说不准老婆子还得受罚呢。”
宁春撇撇嘴:“逗你玩呢,我哪有那个胆子去挑战阎君。”
孟婆这才放心,继续忙手里的活。宁春看着看着,就觉得无趣。
她道:“阎君好抠门,好不容易给我放半天假,你还把我晾在一边。”
孟婆便明白她此行目的,便道:“这次来,还想知道什么?阎君的事我都跟你说的差不多了。”
小丫头莫不是对阎君产生了感情,每次找她打听的都是阎君以前的事情,譬如上次,她便告诉了宁春阎君在人间时的名字叫祁钰,这件事都让她知晓了,还有什么可探听的。
宁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急切,且不该半句话不离阎君,顿时默了。
孟婆却道:“阎君也并非你看到的那般冰冷,实则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只需假以时日,你必会成功。”
孟婆这话太明显了,都可称得上是明示她,阎君也是有感情的,只要她花费时间和心思,不怕阎君不动心,可宁春怎么会对整日摆着冷脸的上司有非分之想呢?她就是闲着无聊,给自己的生活找找乐趣罢了。
“阎罗殿也没个旁人,阎君又不喜说笑,我只有来找你了,知道你见多识广,懂的也多,没想到你却这样冤枉我。”宁春故作委屈地揩揩眼泪,“我是尊敬孟婆你的,你怎么,怎么能把我和阎君扯一块?当心被阎君听见了又要罚你。”
上次孟婆给宁春说了阎君的名讳,被宁春说漏嘴后,阎君便罚孟婆自己维护奈何桥的秩序,可怜她一个老婆子,又是发汤,又是守桥可没累坏。这次若她不告诉宁春点什么,想必宁春有的是办法让她受罚,想想就可怕。
“你想知道什么?”孟婆受了威胁后,果然“老实”多了。
宁春托腮道:“我就是在想,是什么让原本有血有肉的阎君变成了如今模样,这么多年在地府独来独往,不感到孤寂么?”
孟婆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想起了阎君初到地府时的模样。
原本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可惜英年早逝,来了地府也常常想办法去买酒,几次醉倒在奈何桥旁,别的鬼投诉路都让那小子挡了,有谁从旁边经过,踢也踢不动。
当时的阎君也知晓此事,只是让鬼差们别管。孟婆知道这少年鬼有心事,她是过来人,看人看鬼都准,她知道他醉酒后睡梦里叫的一定是他还在人间的心上人。
“后来呢?”宁春听到这些故事,不由呆了一呆,阎君原来也是个情痴么?
孟婆摸摸她的脑袋:“后来呀,当时的阎君把他带在身边栽培,忙起来之后,他就没时间醉酒消愁了。”
“真有趣。”宁春干笑两声,想到了什么,她怎么感觉自己和以前的阎君有些相像呢?只不过,她不是记挂着有情人,而是记恨仇人罢了,这么说,阎君安排自己在身边做事,也是怕她干傻事了。那准她出来透气,与孟婆聊天,也是怕她在阎罗殿闷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