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时朝那老臣看了一眼,如他这般年纪大的,经历过当初那场杀戮的,几乎尽数被凤千程除了去,而这位,她也有点印象,当是当时称病在家,并未现场,才躲过一劫。
面对这样的人,云锦时也不恼,毕竟她很清楚,如何拿捏住他的七寸。
“楚大人安安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多年,不知终日俯首,叩谢的是谁的恩情?”
这老臣姓楚,见她这么一出,虽不知何意,他也朗朗到来,往凤千程的方向拱了个手:
“叩谢的自然是陛下重用和先皇提拔栽培。”
云锦时脸色略沉,眼中似含无限悲凉:“难得楚大人记得先皇,楚大人可记得,先皇可是如何殁毙的?”
老人依旧不明,顺着她道:“先皇与先皇后皆是病逝。”
“哦?楚大人当真以为如此吗?”
“放肆!”
凤千程已经知道云锦时接下来会说什么,他虽料她并无证据,可也容不得云锦时说出这话动摇臣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拿起座上的印鉴朝着云锦时砸了过来。
那印鉴砸下来时,云锦时正背对着凤千程那边,她没想到凤千程这般耐不住性子,一阵疾风过来,她自知闪避不得,正要生生受下这一砸。
半晌,身后无声,身上也没有被砸,云锦时呆了下,转身。便见那一直沉默立在臣子之中的沈丞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替她接住了那印鉴。
沈丞把那物什捏在手中,慢悠悠地笑道:“陛下着急什么,云小姐若是言语有失,等人说完再定罪也不迟。陛下光明磊落,宽厚仁慈,这点耐心当是有的吧。”
凤千程这才明白过来,沈丞原来、一直都是在他面前演戏!可沈丞如今身后站着朝堂上大半的势力,都是当初为了扳倒云锦时弄过去的!
他气得嘴角发抖,心中惶急懊丧,又不得不在臣下面前保持着温和的假面:“爱卿说的、在理。”
云锦时也知不宜耽误太多时间,径直站在了殿堂的最中央:“各位朝臣可清楚,殿上这位皇帝,可是亲手杀了先皇和先皇后,踩着上一批臣子的尸体走上了皇帝这个位置。”
凤千程被揭了底,厉喝道:”来人!把这大逆不道的贱女拖下去斩了。”
此刻朝臣中已是混乱不已,无论真假,这话都太让人生疑了。
一众禁卫军涌上前来,云锦时并不在意,她宛若泥沼中的一只白鹤,傲然不屑:“众臣又可知,这口口声声说留着凤氏血脉,安然坐着凤朝皇座的人,凤千程!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皇室血脉!他根本、不、姓、凤!”
沈丞护着她,一众禁卫军畏惧沈丞的权势,不敢贸然上前,竟让她生生把这段话,完完全全地说了下来。
凤千程已经站了起来,看着迟迟不动手的禁卫军,气得发抖,不顾形象吼道:“愣着做什么!把这妖言惑众的女人给我拿下!即刻处死!”
云锦时与他几近疯魔的表现截然相反,她早已谋划好了一切,又有沈丞在侧,那人从长袖中握住自己的手,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凤千程,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罗程,被先皇捡来,做了养子,这些都忘了吗?先皇救了你,把你当皇子养大,你就这般忘恩负义,这般报答他的吗?”
周围朝臣战战兢兢,神情已经透出来几分对凤千程的质疑,毕竟他就算杀掉了当时所有在场的人,也总有难以说通的地方惹怀疑,这些怀疑落到民间,流传成千奇百怪的版本,大臣多多少少听了去。云锦时说的,确实有所听闻。
“云锦时,你住口!毫无证据,祸乱臣心,你当斩!”
“是吗?”云锦时笑了笑,看在凤千程眼中便如魔鬼:”我的好皇兄,你想错了,我,有证据。”
第42章 还账
凤朝极重血脉传承,若云锦时真的有证据证明凤千程不是凤氏皇族,证明他杀了上一代君王凤继,这对凤千程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凤千程听到这句“有证据”,当场骇得跌坐回了皇座。几日前,他还想着除掉云锦时后,自己的皇帝之路走得将更加安稳,屁股之下的皇座也能坐得不再胆战心惊。
可如今...一阵茫然过后,凤千程眼中闪过不为人知的血腥。
云锦时将有些古旧的铁卷丹书抽出来,放在众臣面前。看到此物,有些臣子已经忍不住上前观摩起来。
那是先皇留下的东西,难以作假,沈丞竟弄出来个假的给了皇帝,还把人骗了过去。
看到此物,云锦时相信,不会有人再怀疑她说的话。
显然凤千程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癫狂地长笑起来,声音刺耳:
“千锦,你当真是好本事。可那又如何,朕杀了你,再杀了在场所有人,就没人知道这件事,朕依旧能坐稳这个皇帝。”
话落,一声哨响,议政殿周围顿时传来无数人逼近的身影。
朝堂上过半数都是文臣,哪里见得这般场景,就算是武将也不曾想今日见得这般场景,更不能想象他们的陛下竟然要杀人灭口,秩序轰然倒塌,众臣做鸟兽状散,不哀嚎骚乱,纷纷往殿外跑去。
只是那殿门,却一点一点的关上了。
只有云锦时和沈丞还端然立在殿中,沈丞淡淡开口:“陛下失了禺平,终究是愚钝了些。”
凤千程咬牙切齿:“爱卿真是好算计!”
他又恶狠狠地盯着云锦时,道:“好皇妹,朕这就送你们这对狗男女下去陪你那宅心仁厚的父皇母后!”
云锦时泠然嗤笑:“凤千程,沈丞说你蠢,你还是真蠢,若是你当初放下那点小心思把禺平救下来,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他虽让人作呕,怎么也比你有脑子。”
“你!”
此刻,哨声唤来的禁卫已经落在大殿之中,把一众朝臣和云锦时、沈丞二人围困在中间。
有胆小的臣子不禁吓得跪在地上,爬到一脸平静的沈丞旁边,声泪俱下:“沈大人!你快想想办法吧,陛下,不,那个谋逆篡位的乱臣贼子已经疯魔了,你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吧!”
“公主,您是汝宁公主吧,求求公主,快救我们出去,臣一生为凤朝效力,不想死在这里啊!”
凤千程见自己的大臣纷纷跪倒了沈丞和云锦时面前,气得发蒙:“反了,都反了是吧!那就给朕都去死吧!”
他掀翻了桌子,平地怒吼道:“给朕杀尽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一声令下,那围在臣子周围的禁卫却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朝沈丞半跪拱手:“沈相。”
凤千程颓然坠地,失了神志般望着殿下的场景。
连最效忠于他的禁卫也反水了...
云锦时拾级而上,她缓慢地走到凤千程身边,捏住凤千程的下巴,露出一抹思索:
“皇兄,那日你便是这般,将我从千阶台阶上踹了下去。”
凤千程瞳孔一缩,他一把打开云锦时的手,近日他多有放松,身上连件匕首都没带。
“朕没做过,你莫要血口喷人。”
云锦时这才恍惚中回过神来,浅淡一笑,透着无尽的冷意:“我忘了,如今你确实是没做过。”
她捏住凤千程的黄袍,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扯到台阶之前,凤千程双脚离地,生生被她拿捏在了半空中。
满朝俱寂。
谁也不能想象,这么一个不久前还坐在轮椅上,如今虽然能走,浑身上下也无处不透着娇弱的女子,竟生生把一个大男人扯着悬在了半空中。
明明是朵娇花,浑身却透着冷气,看着人心生寒意。
沈丞却笑了下,神情温柔。
锦儿委实凶悍了些,但他喜欢。
“云锦时,咳、咳,凤千锦,你想做什么!”凤千程四肢冰凉,他武功并不强,虽然天下人都知自己拜到涂壁门下,但他并没有从涂壁那里学到什么,他也不愿意学,他一向认为,有人替自己卖命,为何要废那个功夫。
因此,除了凤继涂沁是他亲手杀死,他几乎很少亲自动手。
如今被云锦时提在半空中,他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做什么?凤千程,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你是没杀我,但是先皇、先皇后还有他们的臣子却都是死在你的手下。”
“咳、他们活该!”凤千程已经有些提不上气来,他意识到自己怕是难有善了,更是百无顾忌地讽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