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竹指了指渔船,说小船换大船,大概三天,你们会在宁晋登陆,但是宁晋留不下来,而且属于新兽联,你们在那里还是会被找到,除非你自己有办法。所以我在那边的人会接你们,再带你们再往莱兴去。
“莱兴不是新兽联成员国,相对安全一些,但进了莱兴还是要往北再走,我的人会陪着你们,听他们指挥就好,”冷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另张卡,“裂岩大陆通用,但在宁晋不要取,到了莱兴再取。”
冷逸拿过卡,问你呢,你去哪里。
冷竹摸了摸发茬,他说你知道了会不会卖我啊?说完自己笑了,拍了一把冷逸。
那冷逸不问。相互不知道对方的地点,确实是最好的保护措施。
他烧完了那根烟,招呼谷原靠过来,让他谢谢冷竹。
冷竹摆摆手,他说好了好了,搞成这样以为我安排下属跑路。
月色昏暗,冷逸看不清冷竹的表情。所以他只能凑近一点,抱住了冷竹。他抱得很用力,因为他知道往后很多年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可能去青岚。”冷竹还是说了,“如果我们还有机会见面,我去莱兴找你们。”
青岚在裂岩大陆南部,莱兴在裂岩大陆北部。他们冷家是彻底散了,而冷逸过去之后,他的身份证明上大概写着的,也不是原来的姓氏。
冷竹的手举起,捋了捋冷逸的后背。
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了,弟弟。
但冷逸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冷家走到分崩离析的地步,不是冷竹的错,是他们冷家自上而下每一个人的错。因为他们只是一个集团,但从来不是家人。
冷逸松开了胳膊,抓住谷原的手。他踏上了码头边的船只,而后钻进船舱里。
马达启动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有点模糊。他搓了搓谷原的手指,让谷原也忍不住学着冷竹的样子捋了捋他的后背。
冷逸是不打算往外看的,他怕自己落下一两滴三兄弟中只有他才会有的泪水。
可是在船只开动了一会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钻到了船舱外。
他看到了码头的灯火,看到了扫射的探照光线,看到了那一辆汽车的尾灯,还能看到远处的星辰。
但只有冷竹的影子隐没在黑暗里,让他看不清楚。
第67章
那一天晚上同样的星空下,很多支枪在放下电话之后拿了起来。
那是沉默了三年甚至十年的枪口,而招牌就在一夜之间更换。
冷杉为这场战争准备了三年,他踹冷竹,打山槐,赶冷逸,杀松品。他要证明冷家只有他才能说了算,因为他是大公子,就算法律文件上不把公司留给他,但是你看,他们三兄弟里,没有一个像他那么敢做。
他们可以不服从,所以松品和松远给他们做了表率。他们可以冷抗拒,那冷逸和冷竹就是结局。
他得到了鹫航的喜欢,得到了岚家的点头,他的线路从松家抓到了自己的手上,甚至还有了一张渔蛇国的邀请函。
那三个电话转移了权力,让冷杉可以派人到各个元老家里通知。他要的不再是商量,而是传达,告诉所有人没有机会再选边站了,因为只剩下一个旗帜。
只是他没有想到,很多元老也不需要商量。因为鹫航和岚家可以喜欢他,但不代表认可他。渔蛇国的邀请函可以发出去,但能不能入场却得另外说话。
移交权力确实只是朝夕的事,但使用权力却非朝夕做得到。
十年的时间没有让冷家往前走,却只是在内斗,已经让所有人都身心疲倦。人们会畏惧于武力,那是因为人们的手里还没有枪。可当他们也有枪的时候,最好还有一张豁免令牌,那他们的胆量比谁都大。
冷杉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掉这一场战争的,他付出了那么多,无论是肉体还是自尊,无论是钱财还是精力,他看到那些人都在面前鞠躬弯腰,从不停地念叨冷竹到再也不敢提这个名字。
他有二十几辆军车,还有四十多辆车的人已经派往各个元老的家里。他都不用再放人手把守仓库,因为没有了冷竹,谁来跟他抢啊。
冷杉是必胜无疑的。
所以他根本想不明白,在他忙着把这些线全部连上,拉成一条锦缎的时候,为什么他的仓库会一个一个被人占去,而在占有的过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通知他。
他能收到的都是莫名其妙的汇报,什么家宅里只有佣人,什么场子里都是警察,什么毒贩过去扫荡了空房一间的冷屋,还有什么痕肖联系不上了,是不是已经跑了。
是的,他的军车没有找到元老们。
他让凉洛马上核实,如果问不出那些元老在哪里,就把他们的家仆杀了。
而凉洛坐上车,手机响了。
痕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痕肖说,准备好了没有,船要开走了呀。
凉洛说,我在车上,半个小时以内到。
痕肖说好啊,那我等你,我买了两箱火马酒,应该够我们喝到岚港。
凉洛沉默了一下,问,那边……你都联系了吗。
痕肖说我不认识岚家人,我只认识岚家手下的人。安排个好地方给我们住下,猜猜在哪里。
凉洛不猜。
痕肖哈哈大笑,他说不讲了,见面聊吧,我们往后还有多的时间聊。
凉洛挂断了电话,让司机停车,下车。他掏出钱包给了几张票子,而后自己把车开到了长河码头。
他看到了痕肖。
而他也不再是凉洛了。
第68章 痕肖
痕肖十六岁跟冷老,到了当下,算是换了三任主子。
冷老这个主子像狙击枪,很重,很稳,子弹都有巴掌长,那是一枚都不能浪费。或许也是年轻时太穷了,白手起家,让他知道走错的路会化成别人的子弹。
痕肖很被冷老喜欢,但却不会重用。因为冷老看得清敌人和朋友,痕肖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
所以冷老喜欢有大宴会的时候叫上痕肖,而痕肖从小就喜欢跟人沟通,为冷老打探了不少消息。偶尔冷老也会给他管场,只是这场子和军火库关系不大,都是一些小的中转站或娱乐场。
“你知道为什么吗?”痕肖问凉洛。
凉洛摇头。
痕肖说,因为中转站只是暂时存放无法再保鲜的货物,那些货物都是烫手的山芋。我不敢贪,贪了可是要丢性命或蹲大牢。而娱乐场只是娱乐,换了谁在开,说到底都是警察在管。我能揩油,雁过拔毛,但我也不敢怠慢了那些穿制服的,否则教训我的不是冷老,是他们。
所以冷老的子总是用得很谨慎,以至于痕肖带来了山槐,山槐很快就接手了军火生意,痕肖却还在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程度上下。
他是有点期待冷竹上位的,毕竟冷竹大方,养尊处优长大的人都这样,钱不是钱,是一个数字。所以跟了第二任主子的时候,那可是痕肖最富得流油的岁月。
冷竹精明,像霰弹枪。一炮过去,瞄不准也给人躲避。
他要培养自己的人,但他也拥有冷老留下的财富。这两股力量自动地就平衡着,让公司的元老时刻警惕着年轻人抢了他们的位置,无法位高权重到只手遮天。年轻人也努力地在冷竹面前表现自己,试图立下汗马功劳,坐进那张圆桌里。
每当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山槐还留在那等着出手。
他出手就是收拾个干净,到底就是个光脚不怕穿鞋的毒贩,手掌的纹路里都是血,能抹黑就把一家人都端了。而毒贩是遍布长河,他们都是山槐的眼睛和耳朵。
所以冷竹只需要扮演和善的领袖,论功行赏,让所有人都又开心又想贴近,包括痕肖。
痕肖买了私人飞机,买了私人游艇,每年过岚港国瞭望街的雨雾会所逍遥着,他都觉着自己过上了不把钱当个事的生活。
然而冷竹这样的人碰到了冷杉,那无论如何都得掉块肉。
“你知道我为啥跟了冷杉吗?”痕肖问。
凉洛再摇头。
痕肖笑,“冷竹叫我这么做的。”
无论是当初和岚家私下达成协议,还是之后以背叛的罪名要杀了痕肖,都是冷竹要求的。因为回来的冷杉是刀枪不入,什么人都看不爽,什么人都不相信,放一根针进去太难。
但放一个恨他冷竹的人过去,敌人的敌人就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