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絮悄悄看着沁贵妃的神情。
这女人也是个厉害的,只失态片刻,便娇笑起来,柔柔道:“陛下肯重用阿钊,让他给百姓谋福祉,就是阿钊的福气了。”
大红的唇扬起来,“什么能臣贤王的,我们阿钊万万不敢想,为百姓做事才是真的。”
柳念絮靠在太后身边,认同地点点头,动作幅度很大,似乎要故意吸引什么人来看一样。
皇帝余光看见,笑着问:“怎么,柳丫头也懂朝政?”
柳念絮迷茫地抬起眼睛,摇了摇头:“陛下,民女不曾读过几本书,不太懂这些。”
“那你点头作甚?”
“这……民女不敢说。”柳念絮咬唇,“民女……”
“有何不敢的,要做太子妃的人,胆子大些!”
“那民女便说了……贵妃娘娘刚才说,能给百姓谋福祉便是福气,民女觉得这话说的极对。”
柳念絮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民女想,若全天下的官员都像贵妃这么想,那才是百姓的福气,亦是陛下的福气。”
皇帝神思一动,追问她:“那你知道,底下官员是怎么想的?”
柳念絮细声细气道:“他们的想法民女不知,做法倒是见识过。”
“我在家中时,见过许多人拜访我爹爹,都带着厚礼,甚至还有直接送金银财宝的,但他们出身寒门,官职不高,靠着俸禄往哪儿弄那么多钱呢?”
她活似个直言不讳的傻子,将自己亲爹收受贿赂的事儿给捅了出来。
“民女想着,大约还是搜刮的民脂民膏。这些官员若像贵妃娘娘这样想,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天真歪头:“如贵妃娘娘和二皇子这样的好人,才该去底下看顾百姓,帮百姓们分忧解难。”
她将贵妃和二皇子夸的像朵花,反而抖露出自己父亲做的错事,让皇帝一时心情复杂,不知是不是,给儿子娶了个一根筋的傻子。
不过傻有傻的好处,说话入耳有用,若人人都将百姓福祉放在心上,他这个皇帝做起来,不知会多么轻松。
柳念絮见皇帝没有注意自己最后一句话,心里有些失落,略想了想,便低声感慨:“可惜贵妃娘娘一片慈心,不能去底下做官。”
皇帝一怔,目光却落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心里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颤着嘴唇喊:“父皇……”
皇帝叹口气:“其实朕一直很苦恼,底下人欺君媚上,沆瀣一气欺瞒朕,但听闻他们常常是瞒上不瞒下,若有人能帮着朕去底下看着,就好了。”
二皇子屏息,生怕自己脑海中的预感成真。
见他未曾主动请缨,皇帝有些失落,直接道:“既然阿钊有这个心,等大婚之后,你便去京畿找个县,做半年县令,顺带兼个暗地里的监察,查查附近的官僚。”
二皇子心中泣血:“是。”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哭泣,才能得到父皇的同情。
监察官听起来风光,好像人人都要讨好他,实则是最难办的。若直言上报,定会得罪无数盘根错节的官员,若是隐瞒下来,一朝出事,就要得罪父皇。
反正,左右不讨好。
若是只想升官发财,这是极好的职位,可对于一个意在上位的皇子而言,没有比这更差的差事了。
二皇子怨毒的目光落在柳念絮身上。
都是这个女人,若不是她多嘴多舌,父皇哪儿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不,不是她,这个愚蠢的女人,连自己亲爹的错事都敢拿到父皇跟前说,哪儿胆敢坑害他,定是太子的意思。
二皇子的目光移到沈穆身上,是他小瞧这个兄长了,不声不响就借着女人的手,给他挖了个大坑。
好狠的男人!
第51章 何须试探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 连沈穆最开始问他差事的问题,都变得别有用心。
他定是想害自己,才会问这种话的。
二皇子心中恨极了沈穆,一双眼睛染上赤色, 恶狠狠地盯着兄长, 几乎想将人吃了。
沈穆心中纳罕,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他。这提议是柳念絮提的,命令是父皇下的,为百姓谋福祉是沁贵妃说的, 他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干,怎么沈钊只恨他一个人?
就算恨柳念絮连带的, 也没道理只对着自己一个人发火吧。
沈穆微微蹙眉,语重心长道:“阿钊, 到了地方上,尽心竭力干活就好,若有人欺负你, 只管找父皇给你做主就是。”
假惺惺!
沈钊心中暗恨, 看着他道:“多谢皇兄关心, 我知道了。”
字字句句,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柳念絮轻轻一笑, 看着这一幕, 低头夹了个小点心吃。二皇子肯将黑锅扣在太子殿下头上, 那就再好不过了。
沁贵妃见他脸色将要绷不住, 拿长长的指甲掐着掌心, 含笑道:“陛下肯给阿钊这个机会,臣妾太高兴,一时有些晕醉,还望陛下允臣妾先行告退。”
皇帝点点头,不甚在意:“让阿钊送你回宫吧。”
“是。”二皇子拱手应了,扶着母亲离开。
一出门,沁贵妃甩开儿子的手,狠狠喘了几口气,恶狠狠道:“今日之耻,我要他沈穆百倍奉还!”
二皇子脸色更难看:“我断然没想到,他下手如此狠辣无情,难怪人家能做太子!”
“你现如今才知道?”沁贵妃怒道,“幸而有柳爱卿帮你我谋划,否则我们母子在宫中,岂有立足之地!”
二皇子连忙问:“母妃教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沁贵妃恼怒不已,抿唇道,“明日早朝后,你去问问柳爱卿,看他有没有法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离京!”
二皇子低声答应。
殿内并未因沁贵妃母子的离开而产生不欢快,反而更快活几分,除却温圆圆与二公主脸色不大好,旁人都没有丝毫影响。
太后甚至乐呵呵道:“哀家看着现如今儿孙满堂的模样,心里很是喜欢,穆儿在外多年不见,哀家今年能跟他一起过中秋,真是高兴。”
皇帝闻言便道:“母后高兴的话,以后年年都让阿穆回来。”
“又胡闹。”太后摇摇头,“穆儿在应天府是做正事的,日理万机不比你清闲,让他跑回来陪我过节,谁帮他干活?”
“朕算是看出来了,母后只疼孙子,不疼儿子!”
“胡说八道!你日日在我跟前,自然不如穆儿稀罕,这也要抢吗?”太后笑骂,“不知所谓!”
沈穆跟着道:“父皇不说疼我,还跟我争宠。”
大过节的,皇帝亦不愿意扰了母亲的兴致,便笑道:“父皇疼你就是,来人,将朕那把宝剑拿来赠给太子,让他出行之时带着,以备防身之用。”
皇后笑问:“是陛下那把碧玺剑?”
“是。”皇帝点点头,“跟着朕十几年了,今儿送给你,可不能再说闲话了吧。”
沈穆微微一笑,“多谢父皇。”
“你倒是不客气……”
“跟自己父母,有什么客气的?”沈穆轻笑,“父皇是我亲爹,送我东西理所应当,我客气什么?”
皇帝闻言没有生气,反而撑不住笑了,“就这小子,昨儿在御书房冷着一张脸,把好几个老家伙吓的不行,就该给他们瞧瞧今儿的样子,让人问问他,还能不能撑住那张冷脸。”
沈穆俊美的脸上含着笑意:“父皇说的没有道理,跟自己父母,当然与旁人不同。”
“那父皇对待臣子们都威仪赫赫,但到了皇祖母跟前,还不是十分孝顺吗?”沈穆辩解,“这本就是不一样的。”
这话说的,令皇帝心中十分熨帖。
阿穆十二岁就去了应天府,八年来回京的次数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可这孩子不仅仅没有怨怼自己,甚至于亲近他更胜旁的子女。
就连他打小宠到大的二皇子,都将他看作父皇,而不是父亲。
唯有阿穆。
皇帝心中叹口气,这孩子仁孝慈和,更难得颇具威仪,又是嫡长子,乃是皇太子,下一任帝王的不二人选。
不知阿钊和贵妃心中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用脚趾头想想都得知道,阿穆好好的坐在这儿,未曾性差踏错一步,自己为何要废除太子?
皇帝心中暗暗摇头,却没有在这儿说出来,反而觉得若阿钊去抢,跟阿穆去争,或许能让阿穆更有压力,更加优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