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口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想过,这份从未吐露给任何人知晓的心事,会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夜晚,说给这样的一个人听。
“也许在你看来很蠢,可我爱了他很多年。”
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曾听过这句话。
魏邵天尝一口酒,满不在乎道:“你那只mp3是98年的古董机了,是时候换个新的了。”
一语双关。
“98年起的每一年圣诞节,我都会收到一份礼物。每一次,我都希望下一年的圣诞礼物会是一枚钻戒。今年已是第九年,他终于要跟别人结婚了。”
“如果这么多年都不足以让你走进他的心里,证明他的心从未为你打开过,又何必非要去敲一扇上锁了的门?”
她自嘲,“也许不是门上了锁,而是隔音效果太好,门里的人一直没有听到呢?”
他摇头,“女人,非要把门拆了,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你的一席之地,才肯罢休。”
男人可以看低一个女人,鄙夷一个女人,但不能取笑她的爱情。因为这是她仅剩的尊严。
“我从来都不需要什么位置,只要一个角落就足够。”
她起身,膝盖撞到矮桌,碰倒了桌上的红酒杯。
慌乱间她躬身要去扶,可还是慢了一步。杯子断了,身首异处,酒撒了,酒香四溢。
“电影还没结束。”
“我困了。”
她没有说,其实她已经猜到了结局。
魏邵天拉住她的手,她本能地挣了一下,有些微恼,“……你松手。”
“陪我看完,就放你走。”
“我不是你的马仔也不是你的女人,没有义务要陪你做这些。”
“我也没有义务再陪你做戏。”
他捏住她的手腕,稍一使劲便轻而易举地将她摔回沙发上,并用言语警告,“我不是善人,我的仁慈有限。”
她不再试图逃跑,乖乖坐回原处。电影终于演到结尾,阿昆死了,阿芬也死了,吴彦祖演的卧底警察阿力,坐在阿芬生前坐过的那张沙发上,抱着装着注射器的盒子,陷入了无尽的迷惘。迈前一步,便是深渊,退后一步,便是悔恨。
结尾的留白没有告诉观众,阿力是否迈出了那一步。正与邪,善与恶,罪与罚……都不过是一念之间。
她从不喜欢这些港产警匪片,兵与贼的故事,银幕上演过无数遍,永远是千篇一律。一个半钟的时间里,唯一能让她记忆深刻的,只有阿力对阿芬的一份情。
电视切到黑幕,她仍坐着不动,手捏在膝盖上,静静道:“土地转让协议书我已经收到了,在我的办公室,昨天太忙了忘记拿回来。之后……你有空再去拿吧,或者让别人来也行。”
说完这番话,应当是不拖不欠了,于是她抽出全身的力气逃离这座沙发,可黑暗中,一双有力的手摁在她的腰上,钳制住了她的一切行动。
渐渐,她已被逼到无路可退。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沉默大约是她最后的反抗。
他的手臂勒得越来越紧,“宋瑾瑜,如果明天我死了呢?”
他连名带姓的叫她,还是第一次。
他身上难得的没有烟味,也是第一次。
但她始终只有那一句,“阿力和阿芬,不是同路人。”
到了这一刻,魏邵天根本不在乎她话中的大道理,只兀自垂首,用气息捕获他心爱的猎物。红酒甜涩醇厚,葡萄汁水饱满,纠缠在一起又是另一种味道,这几日他心心又念念的味道。
为了达成这个吻,他已不知下过多少功夫,又发过多少春梦。
久旱逢甘霖,男人自然是吻得全情投入,不知有多尽兴,两只手臂快勒得她喘不上气。
她假意迎合他,手却从他的背脊往下探,摸索到了沙发的缝隙间……
之前她能逃过去,全是侥幸。今天是最后一天,若他明天当真要去赴死,不搏一搏,只怕她逃不掉。
她知道他平时藏枪的位置,眼下被逼到无路可退,只有冒险一试。
就在她要摸到枪的一瞬间,男人突然从情迷意乱中清醒过来,用快到难以置信的速度扣住她的皓腕,反手将她制服。
她双手都被禁锢住,背身被扣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任何挣扎在男人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
他的眸光瞬间就冷了下去,咬着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学什么不好,非要碰枪?”
“我是自卫。你想发泄可以招妓,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魏邵天哼了一身,利索卸掉弹夹,“我说了,好聚好散。不闹这一出,我都打算放过你了。”
她半张脸贴着冰凉的地板,上面还有方才未能清理的酒渍,双手反扣着,压着了心肺,一口气没喘上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很快她便失了力,毫无反抗地蜷在地上,活脱像个落难的小狗。
都自身难保的人,居然还有胆量来挑战他的底线。
魏邵天看见她瞳孔中的不安和恐惧渐渐放大,知道她是哮喘犯了,却也不急着给她药。而是惩罚似的看她如溺水人一般挣扎,再在她濒临休克前化身万有的救世主,挥手解救世人。
谁让她太难驯服,总要吃点苦头,下次才肯乖乖缴械投降。
他从兜里掏出吸入剂扔给她,彼时,她已满脸通红,抓着吸了几口后,嘴上含糊不清地似乎说了句什么。
他全然当没听见,拦腰将她抱了起来,手里的吸入剂应声落地,摔成两截。
“谢我的方法多了,就看你想怎么谢了。”
第13章 网
厨房里烧着水,宋瑾瑜站在灶台前,望着蓝色的火苗出神。
客厅里,男人已经穿戴整齐,黑T恤,黑裤子。他空着手来,也空着手走。
电话铃响,魏邵天接起来,简短的说了句“等着”,便掐断了电话。
水开了,她伸手去关火,不小心碰到了开水壶的铜柄,烫的缩回手。
这一烫,也顺便将她脑子给烫醒了。
魏邵天大步走过来,抓着她的手问:“烫着没有?”
“没事。”
她想把手抽走,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皱着眉头,朝她食指指腹上红红的一块吹气。
这样的举动太亲密,她仓促要躲,“这样没用,要冲冷水。”
他却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反倒是将她抵在料理台边。她被锁在他两腿之间狭窄的空间里,犹如一座孤岛,岌岌可危。
他探下头来就要吻她,她意识到不妙,偏头躲了过去。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魏邵天总算是体会到了。这几年他攀上高位,习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出入情场游刃有余,在她这儿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连颜面也折了个干净。
原以为死缠烂打只是女人的招数,可他现在的德性,不也和那些女人一个样吗。
魏邵天望着她半垂的睫毛,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原本想说的,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他撤开身体,捏了捏她的耳垂,“新地毯到了,我也该走了。”
她尚未反应过来,关门声已响起。
宋瑾瑜望着空空如也的客厅出愣好一会儿,直到食指上的烫伤牵动到了痛觉神经,她才回过神来,打来自来水对着手指冲水。
从厨房的窗台望下去,正好能看见小区的花坛,原本停在那里的面包车也已经不见了。
宋瑾瑜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七点半,时间尚早,她大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腹中空空,她进到厨房煮面,顺带打开电视,调到本地台的新闻,看足三十分钟,也没有等来任何消息。
她在等什么?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或者换一种问法,什么才是好消息?什么又是坏消息?
宋瑾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面,心不在焉。吃到最后,面都凉透,坨成了一团。
一碗面其实只吃下去一半不到,她疲惫起身,把剩下的面处理掉,碗筷堆进洗手池,余光瞥见装厨余的垃圾桶里有一个纸团。
她将它捡出来,展开,是一张手写的菜谱。他的字如其人,落拓不羁,不够工整,却是能看明白,上面记下的内容和昨晚的晚餐不谋而合。
胃里有些反酸,她将纸张扔回了垃圾桶中。
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跳出了一句多年前在香港看过的标语。
「好人上天堂,坏人去晒九龙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