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逐渐消失(15)

菱笙在稍敞的门缝中望着那背影,惨白的手抚了抚暖炉,微笑着跟去,顺手关了有些褪漆的大门。菱笙漫步端详这个大院,这些建筑,不复去时旧模样,不再华丽端庄,目光再落在前方的菱歌衣上劣质的线头。

“我来拿吧。”菱笙从身后,双手穿过菱歌腰间自然地一掌手揽过茶板,轻车熟路地往客屋那边走。

他只能直勾勾盯着这人的背影:自己曾经觉得,哥哥就是他的世界。他想过无数两人重复的场景,设想过无数对话,如今,喊一声哥,却很是困难,这人,变化太大了,他记忆里哥哥的模样就这样被出现在眼前的人抹去,见到这个人,他竟然只有无尽的悲伤,高兴不起来。

他干涩地开口,僵硬地比出个姿势,“你比我预想的,高了大概这么多。”话尾带着颤抖,眼眶带着酸涩。

可,菱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予他。

为什么,呢?不是这个人说,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他哥哥的么?

只是他没看到,菱笙未发出声的口型,淡笑:这样啊。

他帮眼前的‘贵人’开门,帮拂去锦服上的雪。

第38章

菱笙优雅地沏下一杯茶,杯中淡绿的茶叶在浮沉,让苦涩溶在温热与冰冷纠缠的气味中,茶面倒映他面带微笑却毫无笑意的脸庞,昨夜的断烛在暗淡的雪天燃烧火苗,菱歌看着这薄纸般要消散的人儿。

吐出一句,想表达的话语:“不戚戚于贫贱。”

菱笙很快就回答上句,像蜻蜓点水般轻快。“不汲汲于富贵。”一只手覆上那张脸,双眼没有聚焦,盲人一样描摹这许久不见的面容,这个孩子呢,像幻境中的画那样随意又凌乱地生长着,他或许只有做这种事,才能算作了却了当哥哥的责任。

你变了。

啊,你也一样,变了。

两人的眼中传递着不同的话语,凭着各自眼皮的张阖,还有瞳孔中流连过的、时而暗薄如灰时而抛上高光的光芒,如暗流涌动汹涌。

你过得好么?

和你一样。

许久,菱歌叹声:“我以为,没有我,你也可以好好的。”留恋地收了手,目光已撇开,不再看他。

因为看到,那双瞳,眼眶已盛盈液体。

捧了捧手中小暖炉,“冬天,很冷啊。”只剩茶氤氲热气,只是稍作逗留,那人已要推门离开。

菱歌强装镇定,抹掉那一不小心掉落出眼眶的泪水:“能不能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他不再是小孩了,他催眠着自己,所以他不允许自己要这般对他撒娇,想向哥哥撒娇什么的,不行!

而那白发苍苍的人,十分自然地抚了抚暖炉上的花纹,依旧未作答,伸手欲推门,衣角却一紧,揪着不放,他眉头也是苍雪的白,他不禁道,语气令人琢磨不透:“我,就只有你了,无论你信不信。”

“好久没回来了,只是出去逛逛。”身后紧攥的力量渐松,只袭来一阵夹风带雪。

背后呢喃:“你会回来吗?”

“风啊,也凉得如此透骨。”亲手泡好的茶,倒是谁都没喝上一口。

来来去去去去留留,停停走走走走兜兜,谁人徘徊在记忆的渡口,不是念旧,而是无法舍去。

菱笙走在被清扫积雪过的小道儿,正巧遇见一名陌生少女奔来,少女漾着快乐,仿佛独留的阳光时刻伴随着她。某妖也很是好奇这个从未遇见过的人,止不住打量他,像想起什么,眼中闪过薄雾残土,是那群和音的人,再细细打量眼前这人的相貌,顷刻竟跌坐在地上。

他伸手扶起她,神色了然,轻语:“我不贪,贪多了总是错,所以,我只要他平安。.”

“不知道你是否进过书阁,那有一本书。”握紧了紧她畏惧得发抖的手,“听好了,有一本空白书,大概在40页。”他抚了抚她的发丝。“清楚了么?”

她抿了抿嘴,神色复杂。

“真乖。”他一点点走出大门,正在门坎旁,摩挲着墙上的刻印,夕阳低垂。

“什么时候,你也能对我说,一路走好,呢?”

他从风雪中来,又从风雪中离开,就像什么都没留下。

第39章

她弯身捧起雪便往脸上拍了拍,冰冷的身体遇上更加寒骨的雪堆,好在对比起来,她的身体还是有些温度的,她像洗脸似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冰凌在脸上也化作珍珠大的水滴,

无从知晓,她只是回了一趟樱花树那,菱歌就遇上了他哥哥,也不知道菱歌现在是如何呢。

飘着两条曼妙丝带的人儿踩着雪来,她却发现客厅里只剩凉了的茶,随即跑向那名叫‘凡居’的主屋,小心翼翼推开纸窗,近夜的微光进入已经步入深夜的屋内,目光锁定那一伏一伏地哭着的小孩,他一开始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十分委屈地喃喃细语,说着说着却成了抱怨,他只是想要哥哥而已,他真的只是想要哥哥而已,没有父亲母亲也好,有哥哥在.......可是现在连哥哥都在身边消失掉,他不明白,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有好好听你的话!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不要走....好不好!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不要又留我一个人.....好不好......”

“呜啊啊!”

她瞬顷瞪大了眼,为何觉得自己也要跟着哭泣了呢?她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帮他擦眼泪,他脸侧着哪,她就擦哪只眼,手腕触到湿漉漉的眼睛,她痛苦得快要窒息。

“不哭,不哭,你还有我。”

只听他一抽一抽地哽咽。

“你难受,我这里也不好受。”指了指心脏的位置,那小孩止了声,红呼呼地眼眶,她看了,心疼,只是,下一秒,那个还带着哭泪的小孩,举手拂去自己发上的积雪,“进来吧,外面太寒。”

她与那人的十指又仅仅交合在了一起,而后眼轱辘一转:“我去拿书过来......”

是谁,是谁的眼眉,安慰了谁流落的眼泪。

她翻着厚重的书,终于找到那本,暮色卷着夜色,调和着无言。

“一、二、三......”她照着菱笙给的页数数,发现正好四十页那页的颜色明显比较深,定晴一瞧,原来是两页黏在了一起,扯开,陈旧的碎纸入目,是她看得懂的字。

“一名伟大的除妖师,饮下那以妖孽血肉制成的药剂,妖孽死后体内精魄化为光石,此人后代的血与光石的血相溶,永能护一方安宁。”

字间的妖孽应该是那位大妖怪.......

大妖怪说:“说不清道不明又何止喜欢。”大妖怪说:“你我尘缘浅,就此一别。”大妖怪还说:“可能,人妖不同归罢。”大妖怪也说:“我这辈子可能做过很多很多事,但唯一一件值得骄傲的,就是喜欢这个人,唯一一件值得感激的,就是遇见这个人。”“

这些字字句句,便是对那所谓伟大的除妖师所说,那伟大的除妖师,就是大妖怪喜欢的、为之献出生命的人。

啊,她还回忆起了大妖怪次次靠近不耐烦的那个、大妖怪付心的人,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我控制不住的自己,执念太深。”

她吸了吸气息,狠狠地一用力,往外头一散,那碎碎的纸便消失在了漫天大雪之中。

银装素裹,精装飞落的雪,何时停?

第40章

她将书堆叠放回原位,杵在桌边许久,像做出个重大的决定,扯了扯尾部有樱花瓣的绸带,将狼狈的自己整理了番,昂首挺胸一推开门,就瞧见,落了一身雪、长发飘然的菱笙,高挺饱满的喉结滑动,拿着饭盒,对远处比自己矮了几个头的小孩伸出双手。

雪还未到融化之时,所以还未到那极冷的大寒天,狂风尚未呼号,在有些人心底却像被风霜洗礼。

菱歌本阴霾的眼神开始涣散,然后澄澈,全身透着穷气,跌跌撞撞地撞在了颀长的身上,乞丐似地死死抱住这位,来之不易、难见一面的人。而菱笙只是一只手轻抚的头发,口型仿佛在说:“乖~乖~”难得的温馨与幸福。

雪花落了下来,填埋离人的步步踏入的脚印。

她仰头雪落雪卷雪飞,只是踌躇地站在屋门,拢了拢披风,呼呼自己的手,却发现不能像他人那样能搓得暖和,她告诉自己,不能进。

菱歌迫不及待地和跟菱笙说了很多,原本自己为是的坚强在此刻溃不成军,瞬间被打回原形成为个半大不小的弟弟,而菱笙只是掀开盒子,挥出热腾腾的气,露出许多袖珍美食,卖相精致,但菱歌没有留意,菱笙来时手中捧着的看似价值昂贵的暖炉已不见。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