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老谋深算,嗅出此次有阴谋的味道,根本不愿轻易涉足其中。心中更是有一层隐忧,若殷伯盈真的收手了,这场戏又该怎么收场?
他把事实一一摆出来,见张婼面有犹豫之色,显然是动摇了,陈平一口亲在夫人脸上,这手就不规矩了。
“夫人你看,我们什么也不做,殷伯盈也是要送财帛来的,虽然世人忌讳这条路,但陛下却并不忌讳。咱们这位陛下,喜欢拿着一些污点把柄控制,我贪,无伤大雅。但烫手的钱,咱们拿不得啊!”
“嗯哼……一身酒气,你走开啦!”
“良宵/苦短~”曲逆侯的嗓音慢慢低哑下去……
楚国。
接到栎阳那边的消息之后,殷嫱这边的人,借着廷议用朝食的时间,还谈到此事。
蒯彻大乐:“栎阳那边,按小君的布局,不仅能挣得许多钱帛,待收网之时,栎阳那边也必然遭受不起这样的打击。此计甚妙。”
陈钊默然许久。
蒯彻素知他秉性仁厚,但恭维道:“小君聪慧。”
殷嫱恍如未闻。她站在窗前,扬起头,眺望天际。苍穹那样宽阔高远,苍穹下的人却渺小如尘埃。
她低低笑了一声,自语道:“将精力花在这样蝇营狗苟的事上,却是聪明才智么?惜哉、惜哉。”
不知是在惜自己,还是,在惜别的什么。
只是她声音太低,以至于淹没在了风声里。
良久,她的声音才重新清晰起来:“下一步,诸位,有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ps。抓个虫,陈平夫人一共嫁了六次,前五个死了,不是六个都死了,我不是故意咒平相的哭唧唧
第43章 萦缇
陈钊这才道:“虽然我们利用炒兰花挣了一笔钱, 但要如何将这笔财帛换成粮食。除此之外,王后给戚姬的提议,即如何在保持出口的时候, 维持生产力, 又要麻痹汉之庙堂。”
“换粮、联络舅父, 疏通巴蜀那边, 好说,”殷嫱面上的怅然之色已消失殆尽, 她淡淡问道,“维持生产——不动百姓的地就是了,利诱景、昭氏,现在把他们田间的青苗拔了,种上兰花, 大肆宣扬出去就是,除此之外, 九月再种一季稻。”
蒯彻迟疑道:“冬日种稻,这虽不是没有,但耗的资费恐怕甚多。”
“不妨。”陈钊成竹在胸一笑,“我族之中, 有精通农事之人, 知一‘大棚种植’之法,比前代所费要少许多,只要估算出要秋种的有多少亩地,九月之前, 必然能够供给所需。”
几人就此又说了几句, 待蒯彻称要更衣后,陈钊方拿出一张纸递给殷嫱。
赫然是殷仲达同几个历史爱好者所默出的年表, 汉五年十月,燕王臧荼反。
自垓下决战之后,皇帝一直大肆搜捕项籍的旧部,臧荼原本就是追随项籍入关的旧部,连燕王也是当初项籍所封。
然而在楚汉相争期间,因为韩信破赵军二十万,挟破赵之威,迫使燕王臧荼不战而降。
然而如今皇帝所为,又惹得臧荼惊恐,故而反叛。
十二月,有人举报楚王韩信谋反。刘邦用陈平的计谋,称将游云梦,聚集诸侯于陈县。
陈钊见殷嫱正思索,徐徐道:“栎阳的布置,大伙的意见是,十月开始收尾。”
“只是,十二月动手,杀了刘邦的影响怎么控制,还要考虑。咱们要是出兵,必然背着一个反贼的名号,在诸侯之间不算什么,在民间影响就太坏了。毕竟他是汉家正统。”
“聚集诸侯于陈县,聚集诸侯……”殷嫱没有理会陈钊 ,她默念了两次,顿了顿,道,“汉文帝的时候,七王之乱,打得什么名号?”
陈钊也是读过史的人,很快反应过来:“清君侧,诛晁错。”
“妖后扶吕灭刘,窃取汉家江山。我们清君侧,诛妖后。”殷嫱走到羽人宫灯前,那张承载着历史走向的信笺,被她送到了火焰跟前,狰狞的火舌窜上了纸张。
“阴谋之所以是阴谋,就在于它见光就死。陈平的阴谋见了光,就不足为惧了。”
火焰转瞬间吞噬了信笺。
“表舅,请你去找一个人?”
“此人在哪儿?”
“楚国。”
“在楚国哪郡?姓甚名谁?”
“一概不知。”
陈钊知道殷嫱从不无的放矢,果然,殷嫱递给一幅素描。
“此人身修八尺,五十来岁,长得与此有八分相似即可。”
陈钊心中一动:“这是……高祖画像?”
殷嫱食指竖在了唇前,轻轻点头。陈钊噤了声,隐约猜着了殷嫱所想,心中不禁骇然。
“秘密地找,不要叫人知道。”
下邳,景氏。
“殷氏商社的主事这是第二次来了吧。”
“上回,殷氏上门,提出由景、昭氏出面,收购楚国的兰花,由殷氏卖去长安,两家分红好商量。老夫因朝堂旧怨,命幼子出面拒绝。”景和执一枚漆箸出去,摇出了点数,动了几步,“当初兰花作价并不算高,谁知她竟真有手段,惹得如今栎阳楚兰价格居高不下。”
话里的她,自然是指殷嫱。
昭通道:“她家舅舅捏着那个什么青苗贷,竟真一家家核实拨了钱粮下去,一分利钱也不要。她这样一捣乱,那群贱民的口粮有了,又有几个人愿意贱价卖地?今年还买的到多少地?如今她还能好心,邀请咱们种那兰花?”
“昭兄,话也不是这样说的。”
“兰花价格虽高,但民间只是农闲的时候,才会去山间找一找,再拿出来卖。”
“成规模的只有殷氏一家,只有她家有宫中匠人,能够成批量种兰花。说是合作,其实,她手中有一批春兰的苗,但只凭她在楚的封邑,根本没有足够的地方种。故而,才找了咱们。”景和捋须微笑。
“她在楚国无地可用?真是笑话。”昭通幸灾乐祸,“弄出那什么青苗贷,不仅掣了咱们的肘,不也是给她自己使绊子。真不知她发了哪门子的疯。”
他想了想,又迟疑道:“君上从来都宠着她这位君夫人,如何不找大王讨要些地,种了兰花,拿到栎阳售卖,赚取的恐怕明年的税赋都不必收了。莫非……其中有诈?”
景和道:“如今天还不算热,正要赶着种下地去,等她要到地,再把东西种下去,恐怕来不及。”
昭通沉吟:“景兄的意思是?”
“得寸进尺!”
“啪。”女萝愤愤将竹简掷在地,“他们非但要春兰苗,要种植的人才,还要咱们将商路、栎阳的人脉,才肯拿地来种兰花。也不想想,有多少人求着咱们商社过手把兰花卖到栎阳?”
殷嫱倒不生气:“你回复,只要有地,一切都好说。”
“小君!”女萝着急。
“阿萝,不要只顾着眼前利益。兰花本身没有那么高的价,价是被人抬上去的。”殷嫱淡淡道,“如今它被抬得有多高,将来,就会摔得有多惨。”
“兰花的苗、种花的人,给他们,商路和人脉,暂时不要留出去,一点一点放。若他们不肯,那这买卖就别做了。这楚国有地的,可不止他们两家。”
殷嫱对兰花这宗生意,根本不放在眼里,刘邦要动手的时候,就要掐兰花的价了。明年十一月之前,她就要把兰花的份额全部抛掉,但兰花的价,还不能立刻跌掉,正好借着兰花价格垮掉的机会,一举跟他们算总账。
女萝闷闷应诺。
殷嫱无奈,女萝稚气未脱,有时不够机敏,也是她可以放纵的这天真性子。
两人正查阅殷氏账册,用兰花赚来的钱帛,在中原大量换成粮食必然惹得刘邦警惕,因而,殷嫱预备走南越的路子。
南越王赵佗,与原南海郡郡守任嚣,都是秦军将领。当年陈胜造反,天下大乱,任嚣病重,便把南海郡交托给了赵佗。
赵佗此人,甚是果决,甫一接手,也不管风雨飘摇的秦国,立刻封闭关口,立南越国,两年前,楚汉相争激烈,他又出兵占了桂林和象郡,自称为南越王。
殷嫱的高王母清夫人,与赵佗素有交情。而这几年,殷家的商社更常常运铁器、铜器、盐、丹砂等物进南越,与南越互通有无。只有一个问题,楚国与闽越国、淮南国接壤,与南越之间却相隔甚远。
如要用中原的财帛与南越换取粮食,走陆路,要么经过闽越,要么经过淮南国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