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摇摇头,也不知是不想让唐莘说下去,还是并不同意。
二人给兵士押着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一座小楼前边。从里边隐约传来妇人的嚎哭声,唐莘支起耳朵,那楼中妇人说话带着哭腔,依然是听不真切。
从小楼里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看见唐莘和流云,笑眯眯地请那两个府兵退下,对她二人行了个大礼,道:“衙门的人不知深浅,怠慢了二位大侠,还请大侠恕罪。”
唐莘和流云不知就里,面面相觑。唐莘又觉得这家人好大排场,自己跟流云被关了半天,那人不卑不亢,一句请恕罪就算了。
“多谢二位搭救了少帮主,我家帮主正在楼中等候。”,那管家弯着腰,伸出手臂往那楼中一指,“二位请随我来。”
今天那幼童是少帮主?唐莘捂着嘴,差点笑出来。
“我二人初到此地,还不知贵帮是什么帮派?”流云问道。
在前方引路的管家回头对着流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盐帮。”
他的确不需多加介绍。盐帮乃江南商贾组成,执照买卖官盐。盐帮不同一般江湖帮派,帮主多本身就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不仅为富一方,也称霸一方。盐帮走盐纵横南北东西,北逾漠北,西至西域诸国。
唐莘想到要见这人不是一般草莽之辈,稍稍松了口气,又觉初入江湖就见识这般人物,心中不由地略微兴奋起来。
他们二人跟随着管家步入花厅,但见有一矍铄老叟正在堂上坐着,鹤发鸡皮,蓬头厉齿。正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听着厅中一个哭哭滴滴的夫人讲话。
他见管家带着唐莘和流云进了花厅,如释重负地便斥退了那妇人,起身向他们走来。
那管家闪到一旁,弓着腰,恭恭敬敬地将他二人引见给那老人:“帮主,这就是救了少帮主的唐大侠和流云大侠。”
原来这老人便是盐帮帮主裘江庭。唐莘不由唏嘘,那幼童不过两三岁模样,这帮主真是老来得子。按说应该是含在嘴里怕烫着,捧着手心怕化了,可是怎么竟然把孩子给弄丢了?
“真是多谢二位大侠!”那老人说着就要对他二人行大礼。
唐莘怕自己折寿,怎么肯受他一拜,况且救了那幼童的明明是沈檀。她连忙弯下腰,将那老人托起:“帮主折煞唐莘了。救少帮主的另有其人,我和流云只不过是把他带到临江而已。”
她便将在船上所见说与那盐帮帮主听。那老人听到沈檀二字,忽然捻着胡须大笑起来:“倒是哪里都少不了他。既然是沈檀倒也好,老夫本来已经承了他一次情,也不怕再多一次。”
唐莘听到沈檀这名字,心里忽然一动,莫非能再见到他?
那老人一边笑一边凑近唐莘,把手搭在她胳膊上:“唐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沈檀是我小舅舅的干儿子,说起来还算贤儿的干叔叔。这叔叔救了侄子也算天经地义。”
唐莘心里一紧,生怕自己坑了沈檀。他一个做人家叔叔的,把那小童扔到船上就飘然而去,不知这裘老帮主会不会记恨。
她这会儿在客座上坐着,流云把她当成了主人,在她椅子后边坐着。她瞟了一眼在后边无声肃立的流云,心想自己现在也算带了侍卫出行的人,总得有个主人的样子。
“是啊,若是这位沈大侠知道所救何人,一定甚感快慰。”唐莘干笑了两声,“沈大侠仁者仁心,侠肝义胆,当时救下少帮主就翩然而去,不欲留名,连所救之人样貌也没看清。谁知道竟然救了少帮主!”
那老人点点头:“是了。其实我这表弟,这几年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上一次见,还是在贤儿百日宴上。这小娃一天一个样子,他自然是认不得贤儿的。”
唐莘略略有丝失望,又暗暗松了口气。
却听见那裘帮主说:“你们推脱也罢,沈檀是我裘家恩人;你们带贤儿入临江,也是我裘家的恩人!”
他话音刚落,忽然有位年轻少妇哭哭啼啼地闯入这花厅来,她一边用手绢擦着眼睛,一边扑到裘江庭的膝上:“帮主,你也得给我做主啊!贤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家活不下去事小,裘家无后事大啊!”
“嫣儿,还不先谢过两位恩人。”裘江庭解释道,“这是我侧室许氏,也是贤儿的亲娘。裘家到我这里子嗣稀疏,上天垂怜,赐老朽这一麟儿。”
那许氏使手绢抹了抹眼泪,对着唐莘盈盈一拜,却对着那裘江庭娇嗔道:“帮主只说救我贤儿的是位女侠,谁知道这女侠长得这么好看。”
唐莘脸上一热,她怎么也是个二八少女,这许氏这么一说,多少在她心里增添了几分好感。
那许氏一边说,一边从手上摘下一个镯子:“我浑身上下都是帮主给的,怎么表心意都是借花献佛。就唯独这个镯子是我娘临死前给我的。我知道女侠可能看不上,可是女侠若是不收,我心里便得不了安生。”
唐莘客气了几句想要推脱,那帮主却发了话,求唐莘给他妾室一个安心。唐莘便爽快地把那镯子接了过来。只见那玉镯晶莹剔透,水润油亮,内里居然还雕了一朵小花,那花叶瓣儿异常细小,唐莘倒没见过。
“这花儿雕得真是精巧,样子也真有趣,可是江南特有?我还没见过呢。”她把那镯子托在手上,不禁问道。
那许氏见唐莘喜欢这镯子,破涕为笑:“姑娘喜欢就好,这花江南倒是也没有。这镯子本来是我娘的嫁妆,本来是我许家世代传给媳妇的。可是我娘和她两个媳妇素来不合,一气之下就把这镯子给了我。”
她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半天才想起来唐莘是在问这花,便扯着手绢对着唐莘娇羞一笑::“说道这花,我娘倒是提过。名字奇怪的很。。好像是叫。。。”,那许氏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忽然把手一拍,“断念!”
“想起来了!这花叫断念。”
作者有话要说:
断念难道是小花花吗???---作者奸笑中
第9章 清风堂堂主唐大侠
断念?不知是断了念想,还是嗔痴贪执呢?
裘江庭听说她和流云初到临江,在本地并无亲友,说什么也要留她二人在府中住上几日不可。唐莘虽然带着银票,但对物价花销并无多少概念,加之身边又带着流云,住客栈还要花钱,她想着省着一点是一点,便欣然应允。
那管家把唐莘和流云安置在一处翠竹掩映的小院里,又伺候了茶水点心才匆匆离去。唐莘喝了一口茶,看着小碟儿上晶莹澄黄的桂花糕,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小流云,过来吃。”
流云面如死灰,倚着门一动不动:“跟不忠不义的人一起喝茶,姑娘不怕倒了胃口?”
唐莘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闹这出,皱了皱眉:“好好的闹什么别扭?不是我说了什么吧?要是有,那绝对是无心之失。”
“跟姑娘没关系,流云自己心里不舒服。”流云闷闷地说。
唐莘想,大概他这是在裘家吃饱了。前些日子奔波,倒不见得他时时伤情。如今舒适饱暖,他事儿就多了。
“你早已说了以后会以死谢罪,我都不与你为难,你何必给自己最后这些时日添堵。”
流云一言不发,撅起嘴,转身走到院子里。他身子一纵,翻上房顶后便不知所踪了。
这少年心性真的难以捉摸。唐莘想,今后可切莫再做了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一旦铸成大错,可就再没后悔药来救她了。
她心思乍然一动,便想将那重生之事说与流云听。若是真的寻得了因果,知晓了缘由,或许能救慕白也尚未可知。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流云既然是为了重要之人,纵然他内心饱受折磨,再来一次也未必作不同选择。
窗外竹影疏离,煦风吹过竹林,竹叶发出萧萧索索的声音。唐莘鼻子一酸,不禁想到,“慕白就这么死了。”。
缘未起却已尽。当时不曾想过,人死了又觉得本来和他存有种种可能,只是都随着那白雾消散在山谷中间了。
她正一个人暗自伤神,却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奔她这小院儿来。过了一会儿,之前在花厅跪着那妇人被贴身老妈子搀扶着,走了进来。
这妇人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保养得当,一双手看上去润泽滑嫩,指尖儿上套着长长的攒金丝甲套儿。她这会儿换了一身衣服,一进门就坐到了房中的主位上,让唐莘略有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