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什么表情,再这样我生气了!今天我明明已经避开她,就是为了去全聚德买烤鸭哄你,才又被她缠上的。气得我…...算了,提她太倒胃了。妹妹,我亲自排队去买了烤鸭,今晚赏个脸一起吃饭吧?”
道横小心翼翼的偷觑晨音,耍了半天宝,不能半点成效都没有吧!
“不行!你不是嫌我碍眼么,我怕妨碍你的胃口。”
道横面露心虚,其实那些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道歉,今天趁着时机正好,道横面色端肃的道歉。
“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那天我口不择言,是因为太担心你,还有……”
“还有什么?”
道横支支吾吾半天,回道,“没什么。”
“行吧,那你自己吃,我回去了。”
见晨音起身欲走,道横立马把她按回椅子上。
“我说还不行嘛,但你保证,听完不许生气。”
晨音不置可否的挑眉。
道横深吸一口气,“我不想你变成第二个额娘。”开了头,后面便顺畅许多。
“当初,额娘与阿玛的宠妾林姨娘先后怀了孩子,林姨娘先额娘两天生下一个健康女儿。那时佐领府孙字辈已经有了九个儿子,林姨娘的女儿作为庶出长女,自是极得看重的。阿玛下令热热闹闹的替林姨娘女儿办洗三宴,谁知帖子还未发出去,那小女儿便死了。后来,你出生了,外人都道你好福气,嫡出长女。没谁知道,你上面原本有个庶长女。”
别说外人,就连晨音自己,也是不知情的。
“当年我六岁,知道额娘在生产,悄悄溜去正院看她。我趴在墙根下,听见额娘时而惨叫,时而对明姑姑念叨,说谁也不能抢了她孩子的荣光。那时,我听得一知半解,直到后来长大。”
道横把玩着杯盖,并不去看晨音,“我看了许多书,武侠恩义,坊间闲谈,正统汉学,却怎么也理解不了,一个女人如何能在诞育婴孩时,去对另一个婴孩下手。这是延续生命,还是扼杀生命?”
晨音眨眨眼,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道横从前终生不娶的原因。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道横自负风光霁月,所以那日才会失望的指责她吧。他不想看她如钮钴禄氏般,被现实污可心,蒙了眼。
殊不知,她就是从泥沼堆里爬出来。
知道了道横的心结所在,晨音一直想找机会给他解开。
奈何五月端午节快到了,前些日子皇帝下旨,说今年要出宫去什刹海看赛龙舟,裕亲王福全负责皇帝此行的一切事宜。道横跟在福全身边,忙得脚不沾地,兄妹两连面都很少见,更别提挤出时间促膝长谈。
端午这日,朝中百官休沐。
皇帝带着太后,皇后及数位妃嫔,坐在早规整好的观景台上,太皇太后因嫌吵闹,没有出来。另有一些宗室王爷贝勒,受器重的官员随行。
因为这场赛龙舟是给皇帝准备的,分外隆重,吸引了京中大半百姓前来围观。好在福全等一早做了防备,才没让百姓挤到皇帝的观景台下去。
“啧……我真怕他们挤成肉饼。幸好你有先见之明,提前定了这临水的酒楼雅间。”述清咂巴着奶茶,万般感慨。
晨音笑笑,“是我二哥提的醒。”
几日前,述清递了帖子给晨音,说端午节当日,靳夫人与她嫂子要去陪后妃们,留她一个人在家。她嫌无聊,问晨音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出来凑热闹。晨音想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才有了两人今日之行。
随着几声喧天锣鼓,七八条龙舟停在起点。
述清忍不住笑,“他们这是把自己当七仙女了?这还没开始呢,我眼睛就看晕了。”
原来,每条龙舟上的人,都穿着不同颜色的鲜艳衣裳。花花绿绿的,喜庆是喜庆,不过也容易眼晕。
随着一声重鼓,五彩缤纷的‘仙女们’开始发力,铆足了劲儿朝终点冲。因为比赛前,顾问行便宣过皇上的口谕,拔得头筹者,重赏!
“你猜那队会赢?”述清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龙舟,还不忘分出精神与晨音讲话。
“大概是绿色。”晨音也很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了,看得两眼放光。
“为什么,它明明在红色的后面,我觉得红色会赢。”
“你都说了靠猜,哪里来的为什么。”
看热闹就够了,管他谁输谁赢。但述清显然不这样想,硬是要拉着晨音讨论出个究竟来,两人凑在一起辩了几句。
再抬头时,述清突地“呀”了一声,指着皇帝所在的观景台道,“这结果还没出来,那里的人怎么就走了?”
她们这雅间,正对着观景台。因为中间隔着整个水面,虽然看不清观景台里人的脸,但大概身形还是看得出来的。
晨音眼看皇后的仪仗往宫中方向而去,心内莫名一跳。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承祜出事了吧。
好在这一整日,宫中都没传出什么坏消息来,五月端午日热热闹闹的结束了。
晨音回到府中,还是觉得心神不宁。吃过晚饭后,便在花园散步。不知不觉月上中天,道横拖着一身疲惫回来了。
晨音见他面色有异,几番追问,也没问出个结果。
直到宫中传来消息,承庆阿哥殇了,晨音才明白道横那日为何反常,他一定是想起了林姨娘的女儿。
晨音叹了口气,她也想不通,这承庆阿哥明明已养在太后宫中,受太后庇护,为何还会无故早殇。
如此,又过了几日。晨音正在看绸缎铺的账册,秀珠突然来报,有贵客来了。迎出去一看,来人正是莲千。
“姑姑怎么出宫了?”
“我阿玛病了,我特地向娘娘求的恩典,准许我回家探望。”
晨音顺着问候了莲千阿玛几句,见上茶的丫鬟走了,便把秀珠也打发到门外去守着。
莲千见状,会心一笑,开门见山道,“格格应该知道吧,承庆阿哥殇了。”
“此事京中人尽皆知。”
“那格格可知,承庆阿哥是怎么死的。”
晨音摇头,她又没有千里眼。
“端午节那日,两位小阿哥都被留在宫中,由奶嬷嬷照顾。不过半上午的光景,宫中便传来消息,说承庆阿哥被猫捂死了。”
“被猫捂死?”晨音哑然,这理由未免太过荒诞。但宫中的荒诞事,又何止这一桩。
“是,格格见过的,承庆阿哥最喜欢的那只白猫。据说是承庆阿哥前夜里没休息好,上午在炕上搂着猫睡回笼觉。嬷嬷不过是出去喝了杯水,回来时便发现承庆阿哥蒙头盖脸睡着,那猫正盘在阿哥脸上。嬷嬷把猫赶走,给阿哥重新盖被子时,发现阿哥已经没了气息。”
“没人彻查?”这话刚问出口,晨音便在心头笑了。不是笑别人,是笑自己。当真是外面呆久了,不记得宫中险恶。皇宫就是一团泥潭,拔出萝卜带出泥,哪来的彻查二字。
“皇后娘娘亲自查的,可一切干干净净。最后太皇太后拍板,说是巧合。”
巧合。
晨音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遮住眸底的轻蔑。也不知是谁发明的这万能借口,不管是孩子死了,还是流产了,落水了,轻飘飘的巧合二字全能搪塞。
“姑姑今日来,不会是专门告诉我承庆阿哥之事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的。自承庆阿哥早殇后,娘娘不止一次提起格格那日所言,想必是心有所感。她担心格格独自在府中,同她一般忧虑,特地让我上门安慰。”
莲千笑了一声,“不过我觉得以格格的心性智慧,怕是用不着听我唠叨了。时辰不早了,我要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去,先告辞了。”
送走莲千,晨音一个人呆坐了许久。承庆阿哥早殇,以纳喇氏的个性,宫中必不得安宁。皇后身为中宫之主,一定会受其干扰。没准儿,还会因彻查不力,吃太皇太后的挂落。可就是这般情况下,皇后还惦记着她别吓着了,使人前来安慰她,把她当小姑娘一般呵护。
传几句话的事,看似微不足道,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明白难能可贵。
这世上,纵使有万般好,都抵不过用心二字。
——
不知不觉,晨音到京城已经快三个月了。京城进入盛夏,知了成日咿咿叫着,热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