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晋级手札(清)(25)

晨音故意夸大其词,其实那猎犬只是咬伤了主人。之后那主人不知怎么回事,怕水怕光,还爱咬人,整日癫狂,没多久便死了。

“果真?”皇后面露震惊,她十一岁便入宫了,小小年纪学着平衡宫闱,鲜少听闻宫外面的事,“既然如此,那这猫不养也罢。承庆那边,也得派人去叮嘱一二。”

“娘娘说的是,阿哥们年幼,还是得多注重些。”

皇后莞尔一笑,“阿哥们年幼,你自己也年长不到那里去。小小年纪,整日操那么多心做什么。这宫里嬷嬷宫女几十人,难道还伺候不好一个小孩子,放心吧!”

晨音心头无奈,听皇后这爽直的语气,她便知道自己劝不动了。

想想也是,皇后虽入宫六七年了,但她历来受皇帝与太皇太后看重,且后宫中那些妃嫔全是庶妃,与她身份天差地别。就算妃嫔们不服气她,也不敢明着找她不自在。

最重要的是,前几年宫中没有孩子降生,妃嫔们间小把戏也只是争宠而已,血腥不到那里去。皇后就算知晓,也不会太在意。

可如今不一样了,后宫诞下子嗣,便意味着江山开始传承。妃嫔的争斗,早在马佳氏产下大阿哥承瑞时变了质。所以,承瑞小小年纪,成了活靶子,用命祭旗。什么生而羸弱,不过一张藏谎的皮罢了。

没了承瑞,眼下最冒头的便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承祜。但皇后脾性率真爽直,又没见过真正的脏污事,显然没想这么多。

用午膳时,晨音不死心的旁敲侧击提醒了几句,反倒是引得皇后笑意不停,嗔她瞎操心。

下午离开前,承祜拉着晨音的手耍赖不让走,皇后正哄他。蓦然听宫女前来传信,翊坤宫娘娘咳血了。

皇后柳眉一竖,颇有几分威严,“咳血?竟这般严重了,前几日太医不是说好些了吗?”

“说是哪位主子今晨出去吹了风。”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回事的小宫女身上,无人察觉到晨音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

翊坤宫娘娘,名钮钴禄.青梧,出生弘毅攻府,辅政大臣遏必隆之女,鳌拜义女,身份高贵。

当初太皇太后为皇帝选后,索尼、鳌拜、遏必隆三家的女儿都在名单上面。因鳌拜权倾朝野,太皇太后为遏制其势力扩张,首先划掉了其女的名字。遏必隆是个风吹两面倒的人物,他的女儿可以入宫为妃,但不能为后。

最后,太皇太后选定向来与鳌拜对立的四大辅臣之首,索尼的亲孙女,也就是如今的赫舍里皇后为后。

满人讲究出生,赫舍里一族并不显赫,当年还被鳌拜党羽攻歼为‘满洲下人’。但饶是这样,赫舍里家的女儿还是堂堂正正坐进了坤宁宫,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出生高贵的钮钴禄氏.青梧,却以庶妃身份入了翊坤宫。故而,众人也称其一声翊坤宫娘娘。

其中落差,不言而喻。

也不知是不是郁结在心的缘故,翊坤宫娘娘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连前次的祭祖大典也没去成,但咳血还是头一遭。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关爱众妃,翊坤宫妃年纪轻轻便咳血,必是重症。皇后此时也顾不上晨音了,交代莲千送晨音出宫后,带人匆匆赶去了翊坤宫。

莲千领着晨音走上长街,后面捧着赏赐的宫人离两人大概有四五步的距离。

“自盛京与格格一别,也不过月余的光景。今日相见,感觉格格越发懂事出息了。午间你说的那番话,娘娘位高尊贵,或许不在意。但奴才这种在宫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却是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只是不知格格小小年纪,是从哪里摸索出来的道理?”

这般明显的试探,若是回答不好,莲千必然认定她心思不纯,指不定在皇后面前说出什么来。

若是皇后疑了她,后续她想出手帮皇后,难如登天。

反之,若是莲千信她,那便简单多了。

晨音默了一瞬,认真回道,“姑姑说笑了,我这般年纪,那来的什么道理可言,不过是看见什么便说什么。姑姑想必知道,我阿玛妻妾共六人,长大的儿女有十多个,至于没长大的,我也数不过来。我自小没少看女人间的各种勾心斗角,想着这家宅后院虽不比皇宫禁内,但大抵是差不多的,女人们争来斗去,无非两件事——荣华,子嗣。皇后娘娘身居高位,又育有嫡长子,所以才提醒一二。”

莲千表情微变,看晨音的眼神深沉许多。

晨音与之对视片刻,笑了笑,接着说道,“皇后娘娘救了我母,于我有大恩。凭我绵薄之力难以报答,若能以言语提醒,使娘娘顺遂半分,乃我之幸。”

莲千停住脚步,盯着晨音身后的红色宫墙,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问题,“格格可知这紫禁城为何叫紫禁城?”

“星象所说,紫微星位于中天,乃天帝所居,天人对应,故而称之为紫禁城。”

“格格说得不错,可紫微帝星尊贵无比是于皇上而言。对我们这些奴才来说,紫禁城,只有一个‘禁’字。格格方才那些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特别是在宫中。”

坐在回府的马车中,晨音还在回想莲千说话时的神情——悲哀,怆然。

那是属于紫禁城的无奈,从前,她也有过。

蓦然,晨音觉得脊背发凉,直直的把手往袖子里缩。

“格格,你很冷吗?奴才给你找件衣服。”秀珠说着要去翻车里的备用衣衫。

“不用,外面好热闹,这是到哪里了?”

秀珠撩开半面车帘,“前面是全聚德,就是烤鸭特别有名那家酒楼,好多人在哪里排队呢。嗳……那人好像是二少爷,他旁边怎么有个姑娘!”

二哥,姑娘!

晨音几乎是下意识把脑袋伸了过去,只见道横与一个青衣姑娘站在一处。

道横面向马车,那姑娘则是背对的,看不清脸,但从两人的动作可以推断,青衣姑娘在往道横怀里塞东西,道横不想接。

“二少爷什么时候认识的姑娘啊?”秀珠好奇的问。

晨音瘪瘪嘴,她怎么知道。

两人自前几天吵嘴后,一直没和好。道横忙着轮值,中间又一次想找她说话来着,晨音故意拿乔,借口要准备进宫事宜,把他赶了出去。

“来顺,你把车往西边赶。”

来顺懂事的把车停在西边一棵大柳树下,方便晨音主仆看清那姑娘的脸。

鹅蛋脸,柳叶眉,容色娇俏,看发式装扮,应该是个丫鬟。

只见那姑娘死活把一个牛皮纸包裹的东西塞道横怀里后,笑嘻嘻的跑上不远处的普通马车,片刻后,马车窗帘挑开一条缝,又飞快的放了下去,晨音只瞧见个尖下巴。

晨音比道横先回府,在他院里等了片刻,他才回来两手空空的回来了。晨音仔细的瞅了瞅,他胸前的袍子污了一大团,大概是那姑娘弄的。

“你怎么在这里?不生我气了?”道横一脸惊喜。

晨音板着脸,明知故问,“你这衣服怎么弄的?”

“这个啊,嗨……”道横烦躁的甩开辫子,“最近我被一脑子有病的姑娘盯上了,她整日给我塞东西,这就是她弄的!要不看她是个女的,我一定揍得她爹娘都不认识她。”

晨音唇角抽动,不可思议的反问,“就因为人姑娘送你东西,你不但觉得人姑娘脑子有病,还想揍人?”

难怪打了一辈子光棍!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春花秋月我比你懂。”道横一口灌下一杯茶,摆出一副要高谈阔论的架势。

“话本子都写了,姑娘喜欢公子,送手绢,送香囊,再不济做两句酸诗传个口信吧。可你知道那姑娘让丫鬟给我送什么吗?不知道吧,来,你闻闻,全聚德的味道!”

道横说着,直接凑到晨音跟前,指着胸前那团脏污,一脸委屈,“前天,一只酱猪蹄子从天而降我怀里,毁了我一件侍卫袍。昨天,又来了一只叫花鸡,另一件侍卫袍未能幸免。今天幸好我有先见之明,下值时把衣服换了,不然她那只烤鸭塞过来,只怕我最后一件侍卫袍也难逃毒手。那我明天还怎么当值啊!”

道横才入王府当值没几天,府中绣娘只来得及赶出三件侍卫服。作为一名出生贵族的公子哥,道横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没有衣服穿的窘迫。

“……”晨音瞥了道横胸前一眼,强忍笑意。果然是命中注定情路坎坷么,招惹的桃花都异于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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