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晋级手札(清)(22)

鲜艳的花儿需要沃土、阳光、雨露,还得有人细心看顾。可紫禁城的泥,是冷硬的冻土。紫禁城的天,终年阴暗。时有雨露,可保不准伴着雷霆。

还好,某些时候,她会得到照拂。那抹柔情,在她眼里,就是光。

长此以往,她把自己活成了葵花模样。面光时,有最热烈的面孔,只为他多片刻停留。背光时,无尽暗淡。

哪怕后来,光不再是光,而是化作无数尖刀朝她刺来,她也习惯维持着这幅面孔。

只有这样,她才安心。

灯罩里的烛火爆了一下,惊得晨音回过神来。

“派去找二少爷的人可有消息传回?”

秀珠摇头,欲言又止,“格格,那个二少爷…….会不会回盛京了。”不然怎会翻遍京城连个影子都寻不到。

“不会的。”晨音下意识否定,道横哪怕再生她的气,也绝不会把她一个人丢下。

“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自己再坐会儿。”

打发走秀珠,晨音半趴在炕桌上,也不知怎么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隐约听见更声,五更了,道横一夜未归。

晨音没睡好,心里又记挂着道横,用早膳时精神郁郁。林姑姑进来见了,忍不住叹气,劝慰晨音几句后,说起正事来。

“这请帖是隔壁大学士府邸昨日送来,说今日是靳辅靳大学士的寿诞,请咱们府上过去见一见。昨日忙着找二少爷,奴才忘了回禀。格格,您看等会儿可要去赴宴?”

晨音也是到前日京城后,使人去给邻居送拜礼时,才知道隔壁住的是后来赫赫有名的治河总督靳辅。算算时间,靳辅如今应该是武英殿大学士兼礼部侍郎,正一品的官职,可谓位高权重。

他家送来的请帖,必是要去的。

晨音回房换了身新衣,等了半上午,还是未见道横回来,正准备独身去隔壁赴宴。就见秀珠匆忙跑来回禀,“格格,裕亲王来了,正在小花厅。”

晨音眼皮一跳,福全这时来,莫不是和庶福晋暴毙有关。

“格格,几日不见,在京城住得可还习惯?听闻道横今日因水土不服告了病假,本王左右无事,来看看他。”福全仍旧是那副温文模样。

道横今早本该轮值,但他不知所踪,晨音只好派人去王府告假,没想到竟引得福全前来。

晨音干巴巴回道,“多谢王爷关怀,我二哥他不碍事,估摸已经睡着了。”

“哦?”福全眉梢微挑,脸上带着几分了然,却并不戳破,“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在家中多休息几日吧。”道横的个性,八成是心里膈应王府,才不愿去当值。

福全欣赏道横兄妹,自然不会为难晨音。

不过,有件事他越发好奇了。

“格格,当初本王让你提条件,你为何一定要让你二哥到本王……”

“王爷!”道横从外面阔步而来,打断了福全未说完的话。福全无意捕捉到晨音眸中的紧张,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面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来。

晨音只觉得脸上发热,尴尬的喊了一声,“二哥。”

就道横的模样,只有瞎子才会信他病了。

道横没搭理晨音,态度冷淡的给福全行礼。

福全也不介意,反而笑说道,“你来得正好,本王有些话想当着你的面说。昨日之事,是王府疏忽,惊吓到了格格,本王今日特地带了礼物来赔罪,还望你们兄妹二人不要往心里去。”福全带来的仆从依次捧着礼盒进来。

堂堂亲王,若有意道歉,派家仆送份礼物便可表明态度,何至于亲自上门。道横脸上的冷淡被诧异取代,“王爷折煞了,属下与舍妹担当不起。”

他说不出那些虚伪迎合的场面话,只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就冲福全的态度,他也不能小气了。

“不必多礼,你我本就是以朋友身份相交。”福全托了道横手臂一把,“本王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你明日记得来王府点卯。格格,告辞!”

晨音对上福全眸中那抹深意,略怔片刻,电光火石间,全明白了。

在盛京时,福全曾答应她,道横永远是裕亲王府的人,受裕亲王府庇护。

今日道横告假,以福全的心智,想必猜到了道横对王府心生龃龌,不愿再入王府。所以特地亲自上门,当着道横的面向她致歉,悄无声息化了道横心中那团气不说,也免了她为难。

难怪他方才会问她,为何一定要让道横入王府。

因当日一句承诺,能做到如此地步。这等气度与为人,当真无可指摘。

大学士府邸离家里极近,但为了避讳,还是得乘车过去。

路上,道横偷偷瞥了晨音好几次,欲言又止。晨音半阖着眼不理他,到了大学士府前,男客与女客走的不是一道门,两人分开。

晨音随着婆子走侧门,入了内院。一位约摸二十左右的圆脸夫人笑着迎了出来,晨音定睛一看,又是熟人。

“这位可是隔壁新搬来的佐领府格格?我是靳家大少爷的夫人,与格格同姓,只不过我们这支从前跟着圣|祖爷入了京城,倒是与盛京本族生分许多,格格若是不介意,可以唤我一声姐姐。”

晨音含笑点头,“承蒙姐姐不弃,我闺名晨音,姐姐直接唤我名字就是。”

从前,因老八与老九关系亲密,不知情的人都传八福晋郭络罗.念稚是宫中宜妃的亲侄女儿。其实不然,她们只是同宗,并不同支,若硬要拉上关系,得往上翻许多页族谱才行。

眼前这位笑容满面的年轻夫人,才是念稚正儿八经的亲姑姑。和硕额驸明尚的亲姐姐明纷,其夫是靳辅嫡长子,靳治豫。

明纷直接带着晨音去了花厅,大学士夫人坐在主位,下首坐了几位贵妇与年轻姑娘,大半都是熟面孔。早在晨音进门前,众人便知她出自圣眷优渥的佐领府,因此,对她态度还算热络友善。

晨音规规矩矩的与众人见礼,一圈儿下来,腕上多了三四个镯子不说,头上也添了几样足量的发簪,扯得头皮生疼。好在今日是小宴,人不算多。

离开席还有会儿功夫,大学士夫人怕晨音无聊,特地叫了自己的小女儿靳述清过来,让她领着晨音去花园逛逛。

靳述清与晨音同龄,天真活泼,开朗健谈。一路叽叽喳喳,随便扯着一朵花儿都能和晨音说半天。晨音面带微笑的听着,时不时搭上一句,让述清能顺利讲下去。

“你不觉得我烦啊?平时我额娘听见我这样讲话,恨不得拿帕子塞我嘴里。还有其他的姑娘,也总嫌我话密。”述清噘嘴,两颊越发显得肉嘟嘟。

小五幼时也是个话密的小胖子,脸颊鼓鼓的全是肉。晨音非但不觉得烦,还觉得十分可爱,每次在太后宫中见了他,捏着他的小胖脸就舍不得放手,恨不得能抢回自己宫里去。

晨音指尖微动,认真回道,“不觉得啊,你这样挺热闹的,我喜欢热闹。”

晨音没有撒谎,她一直挺喜欢热闹,被奉养在王府那十年,就太孤寂了。长大后的小五依旧脸肉肉的,看着温和,实则寡言少语,哪怕是对着她这个亲额娘,亦是如此。小五尊她、敬她,却不亲她。

“真的?”述清眼睛一亮,“我看你不怎么说话,还以为你和她们一样嫌我烦。我也喜欢热闹,可惜我额娘总不许我出门。我终日呆在府中,若是连话也不许我自由自在的说,那日子也太难熬了。”

因为一句‘喜欢热闹’,小姑娘述清立马把晨音引为知己。拉着晨音满院子乱逛,到了假山附近,把丫鬟远远甩在后面,结果乐极生悲,一不小心跌进了荷花池里。

如今虽已经立春,但池水照旧冷得刺骨,晨音死死拽住述清的手,眼看那水快漫过她的脖颈,“你别乱动,我快抓不住了。”

述清毕竟只有十来岁,生死关头,哪里听得进晨音的话,还是一边尖叫着,一边瞎扑腾。

晨音被她的力道带得往前一滑,眼看也要跌进去。晨音的手倏地松了,看着水漫过述清的脖颈。

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吼,“笨丫头,还不站起来!”

述清嗓子眼里的尖叫明显咽了回去,愣了片刻,晨音见她慢慢从荷花池里站了起来。那水,刚过她的腰间。

“.……”

“平日说你笨你还不服气,这么浅的水,你鬼叫什么。若不是我们从书斋过来得及时,隔空打了这位姑娘的麻筋,你差点把她也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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