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索绰伦氏只是略抬了眉头,似乎对晨音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想在离开之前,把故事听完?”
“对啊,不过在听故事前,我要先替我额娘跟您道个歉。”晨音简单说了千年人参一事。
皇后一定是打听到索绰伦氏常年身体不好,才想把人参送给索绰伦氏,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用到了钮钴禄氏身上。
索绰伦氏听完,没什么表示,只淡淡说了句,“皇后一家倒是厚道。”
然后强撑着下地,在一排柜子里翻捡起来,最终从底层扒拉出一个灰扑扑的盒子递到晨音手上,“我还以为你进不来了,想着交给你阿玛也是一样的。”
晨音并未直接打开盒子,而是先扶着她去窗前榻上坐着,替她裹好狐裘。
“一个不值钱的老物件,你拿着,此去京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晨音疑惑的打开盒盖,视线在触及到盒子里的东西时,瞬间凝滞。
一串佛珠。
晨音指尖发抖,捏起那串沉香佛珠,一一捻过去,最后停在一粒接口处微微凸起的珠子上。
这是,她吞下的那一颗。
可是,她明明记得,这佛珠是她在南方寺庙里求来的,为何此时竟在索绰伦氏手里。
“你表情为何这般奇怪?”
“我……”晨音嗓子涩然,干巴巴的,不知怎么回答。
“罢了,趁着今日我精神不错,你不想说便听我说罢。”
索绰伦病恹恹的氏歪在榻上,“上次我说过,我是医生。年轻那会儿,我接治过一名难产的孕妇,剖腹取子。后来,那个孩子长大了,过得不错,便把这佛珠赠予我了。”
晨音还未从佛珠来历中走出来,又听见索绰伦氏说“剖腹取子”,一时反应不及。
索绰伦氏见她呆呆的,难得有耐性,解释道,“剖腹取子在大清是怪物,但在我们哪里,却是常事。”
晨音眼中闪过迷茫,“所以,当时您救的是?”
“索额图。”
“哐——”晨音手里的盒子摔在了地上。
索额图,其父为首辅大臣索尼,当今赫舍里皇后的亲叔父,一代权臣。
“我从后世而来,知道你此生命运不济,牵连家人。也不知这珠子,能不能保你,试试吧……”
晨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静园回去的,迷迷糊糊在床上折腾了整夜,右手一直死死握住那串佛珠。
第二日,天未亮时,秀珠便来唤晨音起身了。
“格格是不是舍不得家,昨日奴才听你一整宿都没睡好,等会儿去马车上补眠吧。”
晨音含糊的应着,到了出发的时辰,全家都在门口送别。晨音盯着三官保一张一合的嘴,莫名的,有些恶心。
别开眼,勉强扯着笑脸与家人惜别。晨音恹恹的爬上马车,掏出佛珠捏着,抱着个软枕不说话。
索绰伦氏知道她命运波折,会牵连亲族,所以当初特地给皇后暗示,不想让她进宫。如今又把这佛珠交给她,希望能借助索额图的权势,化解她此生的波折。
那么,上辈子,索绰伦氏是不是也这样做过?
若昨日,她没有心血来潮让二哥带自己翻墙进静园,依索绰伦氏所言,她会把这串佛珠交给三官保,连带昨日那些话,也会一并交代给三官保。
所以,上一世,这串佛珠肯定在三官保手里。
可最后,她为什么还是进宫了?
晨音无声的扯了扯嘴角,摩挲着佛珠,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来。
上一世她还奇怪过,三官保在盛京当佐领当得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往工部钻,没过多久,还顺利的坐上了工部侍郎一职。原来,背后有索额图帮忙。
盛京佐领兼工部侍郎,多威风啊。
官途傥荡,三官保哪里还记得老母的苦心。趁着这股东风,直接把两个女儿都送进了宫,她这个大女儿,沾了父亲的光,顺利封嫔。
难怪,上一世她入宫前,索绰伦氏送她一枚暖玉平安扣。
平安扣,保平安。
保她平安,又何尝不是保郭络罗氏全族平安。
只可惜,权欲迷人眼。
一路上,晨音都闷闷不乐的,道横以为她想家,换了无数种法子逗她也不顶用。
在驿站停歇时,喜乐来敲门,秀珠开门后,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很快,秀珠便兴冲冲的跑了回来。献宝似的从身后拎出一个笼子,“格格,你看!”
一只小巧玲珑的牡丹鹦鹉,头是黑褐色,颈部绕着圈赤黄色的环带,上胸浅绿,背部、双翼及尾巴都是绿色,翼的顶端有两条黑。
晨音看它时,它似乎有点紧张,瞪着双绿油油的眼,两只灰色的爪子死死抓住鸟笼的横木。
“王爷送的?”
“对啊,你喜欢吗,有没有高兴一点?”秀珠小心翼翼的问。
晨音莞尔一笑,看来她这些日子真是吓坏秀珠了,“这鸟挺漂亮的,有名字吗?”
见她表情松快,秀珠总算松了一口气,“喜乐公公说这鸟是别人送上来的,还没取名字呢,格格,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唔……看它浑身绿油油的,要不就叫它……小草?”
秀珠同情看了一眼鹦鹉,不,小草。
当鸟真不容易。
有小草陪着,接下来几天,晨音的精神明显转好。
道横隔着车帘听了会儿晨音教鹦鹉说话,扯着缰绳快跑两步去福全的车窗边道谢。
“你我投缘,格格既是你妹子,我自然当多照顾两分。以后你们兄妹在京城若有困难,尽管来找我。”
晨音一行到京城那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
福全大手一挥,让道横陪着晨音先去回家去安顿好,明日再到王府点卯。
府邸是钮钴禄氏事先派林姑姑过来收拾好的,可以直接住人。雨势太大,晨音也没心情在府里闲逛,直接去了林姑姑给她准备的院子。
看格局,虽不如竹青居宽敞,倒也收拾得利落干净。
晨音听林姑姑禀告完府邸的事情后,靠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睁眼,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懒洋洋的起身,打着伞去小厅与道横一同用膳。
道横捏着筷子,不太放心的问晨音,“明日我一早便要去裕亲王府,你一个人在府里行吗?”
他还记挂着晨音路上心情不畅,怕她独自留在府中,又郁结了。
“明日我也要出门。”
道横皱眉,“你去哪里?”
晨音叹了口气,道横果真是对这些官场上的路数一窍不通,“你在裕亲王府当值,我身为随行家眷,理当前去拜访裕亲王福晋。不过,明日是去递帖子,再怎么也要后日才能见到福晋。”
道横隐约觉得自己被嫌弃了,怏怏的扒饭。
第二日,晨音呵欠连天的爬起床,亲自去裕亲王府递了帖子。然后让车夫转道,去前门大街。反正都出来了,索性去看看安塔穆给她的两个铺子。
前门大街从前朝开始,便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晨音悄悄掀开车帘一角,上一世她虽没少跟着皇帝出巡,但那感觉与当下不一样。
马车刚进前门大街,便被堵了,晨音索性让秀珠拿了帷帽给自己带上,下车自己走。当然,后面不远不近还紧跟了几位家仆。
一路逛过去,胭脂水粉,各色成衣铺子,舶来品铺子,酒馆茶肆,引得秀珠目不暇接。晨音从前来过数次,倒是比秀珠端得住一点。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完半条街。晨音抬头看了一下绸缎铺的招牌,带着秀珠进去。
伙计见晨音打扮光鲜,殷切的迎了上来,“姑娘这是头一次来吧,我们吉祥绸缎铺的料子品质上乘不说,还都是最时兴的江南花样,姑娘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晨音随意摸了一下伙计递上来的缎子,确实不错。
伙计大概是见她态度太冷淡了些,又指着另一边推荐道,“那边的成衣全是用这些料子做出来的,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晨音点头,跟着走过去,站在几位没带帷帽的年轻姑娘旁边。
刚站定,便听见一位姑娘嬉笑说道,“沉晓,你又在看衣服,怕是下个月的月钱都见底了吧!”话落,另外几个姑娘跟着笑闹起来。
沉晓?
晨音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借着帷帽遮挡,不动声色的望过去。哪位被唤做沉晓的姑娘,正捏着帕子嗔之前说话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