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她竟醒得很晚,还未睁开,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依旧有些恍惚,仔细听了一阵,才明白的确是有人在敲自己的门。听门外的人又敲又喊,就知道来人是隋程。
君瑶连忙穿戴整齐去开门,隋程果然立刻挤身进来。他手里拎着食盒,放到了桌上,找到了那只小黄猫,心情很是喜悦:“这么几天不见,它又长胖了,看来你喂得不错。”
君瑶看了眼小黄猫日渐肥硕的身躯,感叹道:“它实在太能吃了。”
“再如何能吃,也不如我家狸奴啊。”隋程犹自沉浸在喜悦中,“我这些时日正加紧训练狸奴,如此它就能随长霖一同上战场了。”
君瑶怔住:“如今四方太平,只怕不会有战事。”
隋程咬牙:“我不管,我养狸奴就是为了将它送给长霖的!”
君瑶笑了笑,又转了话题:“大人今日为何来找我?”
隋程实实在在地看了她一眼,说:“一大早,侯爷就让人来找我,吩咐我随你去找一个富商。”
想来是卖下和鸾牡丹绣的富商。君瑶立即打起精神,用冷水洗了脸,说道:“大人等一等。”
待她换好衣服,神清气爽地出门,又带着隋程去巷子外的食摊吃了早饭。
食摊的摊主见她又带了人来,也不大惶恐意外了,只热情地把吃食备好。隋程比较随性,与君瑶一同吃了两海碗,又与君瑶各骑一匹马离去。
君瑶尚在担忧,那富商或许早就已经去西域经商了。
隋程却笑道:“早查过了,富商还没离开。再说了,去西域哪儿能说走就走,至少也要准备几月才行。”
君瑶深以为然。
那富商住在西市,开了几间生意兴隆的铺子,得知来意后,立刻将和鸾牡丹绣拿了出来。
这绣品果然非凡,初看之下,满眼华彩,婉转流光。绣中一只鸾凤穿花而起,四周百花环绕,疏繁有致。雪白莹润的绸缎纹祥如水,纹理清晰,色泽明丽,层次分明。俨然一幅生机呈祥的绣图,足以见得刺绣之人心思灵巧,技法精绝。难怪能从众多绣品中脱颖而出。也难怪裴氏绣坊,一直将它视为镇店之宝,时代相传,不肯外流。
隋程惊叹几声,想上手抚摸,那富商却眼疾手快地将绣品拿开了。
这样一幅精妙之作,想来价格不菲。为了查案,让人出高价买一幅刺绣,当然是不太现实的。哪怕明长昱与隋程腰缠万贯,也不会做这样的冤大头。
于是君瑶终于明白,为何明长昱会让隋程与她一道前来了。明长昱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将和鸾牡丹绣买回去,而是租借。这富商对这绣品珍爱万分,期待着能卖个好价钱。谁知隋程与君瑶不买,偏要租借,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一来凡是好物要拽在自己手里才踏实,二来这绣品租出去了,好坏真假谁还说得清呢?
若是换作他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在相谈不成的情况下只能用强了。但君瑶无法用强,明长昱不屑用强,于是只有隋程可以心安理得地强迫了。
果然,富商死活不肯租借,隋程大手一拍,搬出了自家祖宗的头衔。那样一个名号,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无异于权势滔天,根本惹不起了。商人虽爱财,却也爱命,更不想得罪权贵。于是踟蹰犹豫着,与隋程商议租借的价钱。
最终,隋程以十分公正的价格租得了这幅和鸾牡丹绣。并好心地对富商说道:“我也是拿回去给我祖母欣赏把玩几天,等她看够了,自然就还你了。我以人格担保,绝对原原本本地还给你,不会弄坏弄脏一星半点儿。”
富商很会审时度势,连连说“是”。
得了和鸾牡丹绣,君瑶与隋程马不停蹄地离开。
隋程翻身上马,问:“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君瑶思索了一瞬,轻声道:“再去一趟天香绣坊。”
忽然又想起天香绣坊已经关了门,只怕想要见的人都不在坊中。她又改口道:“我想见见公主身边的人,却又不想惊动公主,不知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公主身边的人?”隋程蹙眉。
“伺候公主时间较长的,”君瑶说,若是能与徐坤有接触了解的就最好了。
隋程想了想,轻轻挥了挥马鞭,说道:“倒是认识一个,可以让我的小厮将他约出来喝茶。”
第174章 飞针走线
隋程说的人,是为公主伺候车马的小宦官,自小跟在公主身边,有些年头了,也曾得到过徐坤的提携,这样的人再好不过。
隋程将他约到摘星楼,好酒好菜地备好了,那小宦官不久后入了门。隋程与君瑶热情十足地接待他,小宦官甚是诚惶诚恐。
好在他也知道,隋程只是一个纨绔,从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以心怀忐忑地入座,迟疑不安地吃着酒菜。
君瑶寻了机会,开始搭讪问话:“公公想来是公主身边的得意人物,不知公公对徐坤了解多少。”
小宦官停了箸,脸色也渐渐沉下去,甚至带着骇然与恐惧。
君瑶正欲追问,雅间的门忽而从外被人推开。一道微冷却恭敬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隋公子,公主府今日少了一个宦官,没成想竟是偷偷跑出来与你吃酒来了。”
声音一落,说话人也入了房,正是永宁公主的贴身婢女可容。
可容瞥了眼那小宦官,小宦官立刻静立而起,踉跄几步跪倒在一旁,瑟缩着不敢抬起头来。
“原来是可容姑姑,”隋程轻哼一声,咬碎一颗花生米,“我以前入公主府时,是个宦官帮我架的车马,我见他乖巧聪明,马车又安置得好,所以让他来吃酒,好叫他也帮我训几驾好的车马出来。可容姑姑这样兴师动众地追过来,好像我要拐人似的。”
可容落落大方地向隋程行礼:“这小宦官不过是会驾车马,京城里这样的人多得是,隋公子何必专找他一人?他如今出了府,公主方才要用马车都没人伺候……”她有些为难,“请隋公子体恤,公主怪罪下来,受苦的还是奴婢这些下人。”
隋程一连咬碎好几颗花生米:“既是怕公主责罚,那很是好办啊,待会儿我亲自送他回公主府,亲自与公主解释。想来公主与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呢。”
可容咬了咬唇,不敢冒犯隋程,眼角余光瞥见君瑶,紧绷的脸缓缓松了松,恭声说道:“楚先生也在。”
君瑶也不和可容装糊涂了,直截了当地与她说道:“想来姑姑也清楚,我与侯爷正在查案,如今叫这小宦官来,也是为了问清案子的事情。”
可容轻笑:“这小宦官能有什么清楚的,楚先生问他还不如问奴婢。”
“好。”君瑶颔首,起身与她平视,冷静地问:“公主府每年都会为徐坤这些管事准备礼物,可否?”
“是,”可容从容应答,“逢年过节,都会赏赐下去。毕竟他们为公主办事,公主也是知道他们的功劳的。赏赐些吃食虽不贵重,但总是公主的一番美意。”
君瑶点点头,说道:“那今年的中秋月饼,是如何分派的?”
可容说:“不同口味的月饼做了不少,都是随机分派下去的。且份月饼盒都以描花金箔纸封好,一旦打开,金箔纸就会被撕碎,所以每人拿到手里的,必定是完整未曾开启过的盒子。”
君瑶略微沉吟,思索着问:“这些月饼,会经哪些人的手?”
可容从容不迫,回道:“厨房的人,还有负责分派的侍女。”
君瑶眯了眯眼:“可有这些人的名单?”
“有的。”可容十分诚恳,“若楚先生要,奴婢今日就让人送到您手上。”
君瑶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多谢。”
其实可容能及时赶到此处,就表明此事当真不如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即便君瑶再问,可容能给出的答案,也无法判断真假,甚至无法判断是否与案情线索有关。
见君瑶不再多问,可容立刻让人带着小宦官离开,又施施然得体地向她与隋程欠身行礼,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待人都散尽之后,隋程无奈地说道:“果然是太后拨给公主的人,不简单啊。”
实则不然,在君瑶看来,若公主府的人不前来干涉,她也不会怀疑其中有何问题,但可容在如何“恰当”的时候赶来,反而让人觉得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