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此事耗时费力,如果换一种方式,就会更加浪费时间。”严韬大手一挥,“你不必劝了。这两年,县衙办事处处受这些世族乡绅的掣肘。我就是想让他们知晓,这河安,是天下人的河安,而不是他们世族乡绅的河安。”
顾恒子捏紧拳头,最后只能无奈一叹,不再多言了。他依旧撑持着面上的宽和有礼,恭敬地将君瑶等人送出县衙,并为他们安排了车马。
一出县衙,隋程的双肩就立刻垮了下来:“虽说赵无非死了让我有些解气,可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啊。”怎么说也得在他离开河安之后。
几人没上马车,而是沿着县衙外的街道走着。
李青林方才一言未发,这时才缓声对君瑶说:“我与你去一趟苏德顺的灯坊。”
君瑶想要婉拒,查案奔波,她担心会拖垮李青林的身体。可话到了嘴边,又转了弯咽了回去,“现在天色晚了,不妨先回去休息,查案也不在于一时。”
隋程深以为然,“对,赵大人,听那些人唠叨一日你不累吗?不如好好回去休息休息。查案的事不用操心,就算我查不了,不是还有……”
“我听赵大人气息不匀,可是到河安后水土不服?”君瑶打断隋程。
“无碍。”李青林笑了笑,原本微微郁结的眉眼轻轻舒展开来,“已让大夫开了汤药,服用过后就没事了。”
君瑶说:“你要保重身体。”
何三叔不近不远地跟着,听了几句,就上前对李青林说道:“公子,得回去喝药了。”
李青林见君瑶与隋程同时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失笑,终究还是不愿让他人更多关注自己的疾病,便与何三叔一同离去。
君瑶与隋程这才上了马车。
章台驾着马车离开,正欲拐弯驶向苏德顺的灯坊,忽然在一处没人的巷道里,有人策马快速靠近,停在了马车之前。
策马而来的人是明昭,他对章台拱手,说道:“侯爷请楚先生一聚。”
君瑶推测,明长昱已经得知赵无非死亡一事,此时让她去相聚,应是为了这事。
她从车内拿了幂篱戴上,二话不说地跟明昭去了。
隋程看着君瑶离开的背影,喃喃地对章台说:“他到底是谁手下的人?”
章台轻轻甩了甩马鞭,“大人,现在你想去哪儿?”
隋程伸了个懒腰,重新靠坐回车里,说:“回去,我要好好睡一觉。”破案什么的,就交给明长昱和君瑶吧。
第132章 花灯如昼
明昭驾驶的马车,就停在巷道外,君瑶一出去,就钻了进去,不会有人发现。
明长昱的贺宅,这两日人进人出,当真有点商人做生意的样子,他后院之中,甚至还有些货物,不少品质上乘的,提供给了本地的商人。因赵家这层关系,来与他谈生意的人真不少。若没什么价值的,他就一律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
君瑶进入贺宅,还没有一些来谈生意的人有风头,一时无人注意。
贺宅有一处屋宇,门窗以上好竹木特制,古韵雅致,且可拆卸,拆卸后,屋宇就成了一处四面透风的亭台,正适合夏日乘凉。
君瑶入了亭台,并未见到明长昱。她屈膝坐在软席上,静静地听着亭台下潺潺流水,随手捻起案上的茶果慢慢地吃。不久后,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缓缓传来。一回头,就见明长昱端着果盘上了台阶。
他今日衣着十分清爽,衣式宽松,布料柔软,素净简单,只有衣袖端绣着青松暗纹。他走近,君瑶闻到一股淡淡松兰香,应是他衣裳上的熏香。
他将果盘放在案几上,在对面的软席入座,动作肆意,衣裳领口微斜,露出衣襟下紧致的皮肤。
君瑶垂下眼,捡了果盘中的葡桃来吃:“侯爷匆忙将我从县衙叫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明长昱轻笑,“就想让你过来尝尝这些果子。”
君瑶哑然,又说:“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赵无非死亡的事情。”
两人在一起时,哪怕单独相处,也是半句不离案情。明长昱也的确为赵无非的事顺道让她过来,他说道:“县衙与赵家的人,定然是让隋程出面查案。这么重的担子,你打算如何扛?”
君瑶蹙眉:“赵无非已死,侯爷还想隐瞒身份吗?”
明长昱缓声道:“他虽死了,但与他相关的事还可以继续查。我已经在接触与他有过牵扯的官吏和商人,已查到了些端倪。”
“什么端倪?可与案子有关?”君瑶问。
她甚至怀疑,赵无非的死因,或许是因长期欺压横行导致仇家过多,所以才遭报复。当然,也不排除他与那些官场中人牵扯较深,那些人怕御史一行查出点什么,所以趁机杀人灭口。
“我让人查了修建堤坝时,那些被征用了房屋土地的人家,发觉记录在册的拆迁户,与当地登记在册的拆迁户对不上。”明长昱用银叉戳了一块荔枝,莹白的果肉如人的肌肤,凝脂柔滑。他将荔枝肉递到君瑶嘴边,君瑶岿然不动,直直地看着他。
“想知道结果,就吃一块荔枝。”他似笑非笑。
君瑶快速从盘子里捡起荔枝肉吃下,静然看着他。
明长昱失笑,反手将荔枝肉放进自己嘴里,继续说:“这有可能是负责拆迁的那些官吏,想要私吞拆迁补偿费做的假。但我一一盘查,大致查出,其中一户人家,与韩愫有些渊源。”
“韩愫?”君瑶抿了抿唇。负责拆迁的,是县衙户部的贾伯中,贾伯中是赵无非的远亲,而他拆迁的对象,与韩愫有关。
这冥冥之中,似乎有线索渐渐连在一起。
“韩愫自幼孤苦,母亲去世姐姐远嫁后,就当真家徒四壁,孑然一身了。听闻当时有户人家,常年接济他,甚至出钱与他读书考学。只是在修筑堤坝前几日,那户人家的家主因病去世,留下的两个女儿,也在不久后去世了。”明长昱平静地说。
“那找到那户人家三口的埋葬之处了吗?”君瑶问。
明长昱摇头:“那户人家家主去世后不久,房子就被拆掉了。与他们有关的人,也都一一搬走,各自不怎么通消息了。”
荔枝的汁水在口中蔓延,渐渐变得有些苦涩,君瑶慢慢咽下,说道:“韩愫当时在吗?”
“不在,”明长昱摇头,“有人说,他或许外出游学了。”
君瑶一口一口吃着,沉默地思索着。如此绕了一圈,似乎回到事件的原点——韩愫之死。
如今线索不齐,也不能完全下结论,不过倒是可以顺着这线索再查下去。君瑶又简单讲述了今日调查赵无非的发现,明长昱听后,说道:“你应让人将赵无非昨日可能行动过的地方都封锁好。”
君瑶侧首,有些不解。
这就是她与明长昱的不同。明长昱身处高位,查案时能动用一切资源。而君瑶从前查些小案,不需那么兴师动众,即便需要,也抽不出那么多人力物力。
明长昱说:“如今尚且不清楚赵无非死亡的时间与地点,那么就将他所活动过的地方都查一遍,只要他在那里活动过,就会留下线索。他被害的现场能留下的线索会更多。趁如今案情还没被太多人知晓,将那些地方封锁起来,也免得凶手趁机去现场毁灭证据。”
他轻轻挑眉:“当然,若特意放出口风,用现场某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引凶手上钩,也是可以的。”
君瑶脑中忽而一个闪念,“你这招不错,往后倒是可以试试。”她双眼发亮,明若清晨的露珠,“我这就让人去安排,将接风宴的雅居,还有赵无非休息之处,以及祭河时那艘画舫都看守起来。”
明长昱说:“在得知赵无非死时,我就让人告知了章台,章台会以隋程的名义去安排的。”
君瑶心下大定,笑弯了眼:“侯爷英明。”
不知不觉,果盘里的水果已空,君瑶又蹭了些茶喝,已绝地饱腹才起身走动了几步,又说道:“我还要去苏德顺灯坊看看,先告辞了。”
“急什么?”明长昱起身,“我与你一道去。”
他回房换了方便外出的常服,让人套了马车,与君瑶一道出了门。
昨夜沉没的祭河花灯,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河安城内外人们的生活。街道依旧繁华热闹,人们的生活还是照旧。只是德辉灯坊还是受到了影响,原本门庭若市的店铺里,变得比以往冷清许多,不少老顾客,到了门口也绕了道,去了别家灯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