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渐渐一边倒,失败已成定局的半兽人们开始陷入了绝望的边缘。
于是那头显眼的红发渐渐成了杀红了眼的半兽人们的目标。
露辛达的速度与森林战士一样相当敏捷,当以力量著称的奥克斯出乎意料地一拥而上的时候,她踩着马背高高跃起,指间三箭连发,两个半兽人当场死去,但剩下一个最为强悍的却狠狠地抽出了扎在腹部的利箭,浓稠血液四溅而出,染上了露辛达飘扬的白衣,甚至有几滴溅到她的脸颊上。
陌生而熟悉的灼热,陌生而熟悉的场景……
她挥动尤安塔弓当场了结了那畜生的性命,但脸上浓稠的血液让她的呼吸突然一滞。
星夜兼程而来,激愤之下毫无顾忌地战斗,片刻停歇之下,她的身体终于有片刻的疲软。
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腥,緑褐猎装的精灵战士,狂怒厮杀的奥克斯……
血浆……生命……
喘息……腐烂……
她的瞳孔突然不断地收缩,呼吸难以抑制地加重了起来。
布瑞安……
仿佛又是那日重现,在没有阳光的森林之中,在严寒冻结所有温度的冷酷之下,他的利箭化为这世间最为残酷的诅咒,狠狠地夺走那些丑陋的,邪恶的,应该永生永世在深渊沉沦的物种的生命……
那些胆敢侵扰精灵们的家园的畜生……
他是东南第一战士,他训练有素,他冷静坚决,他本应存活。
可是……
她眼神空洞,余光瞟到前赴后继扑过来的奥克斯们,突然不觉害怕,也不觉恶心,只是机械地搭弓,拉弦。
可是……太多了……
太多了……
那些恼人的喘息渐渐停歇,越来越多的血腥味充斥在她的鼻端,如同几百年前的冷冬。
第16章
“带她走!”
那是被鲜血染红半爿面颊的战士最后的一句话……
半兽人的骨棒击折了他的手腕,被鲜血染成猩红的尤安塔弓掉落,被半兽人中的死士远远地扔了出去。
他跃下马,右手挥舞着最后一支仅存的箭,红发在空中凄艳似血舞。
那些肮脏的,邪恶的,物种,残酷地呼吸,狂怒的爪牙……
Ada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去阿蒙兰觐见陛下?
她拼命拼命地挣脱护住她的臂膀,嗓子全部嘶哑。
“不行!布瑞安!”
可浑身浴血的卫士忍痛将她带上了骏马。
“不可以!放手!你放手!我要在这里,你放开我!”
她用脚踹,用牙咬,浑身颤抖着向卫士祈求,她跪下来,以梵拉的名义诅咒,嘶喊!
可是没有用!
全都没有用!
“抓紧时间,走吧!露辛达小姐,没有用的,你帮不到将军他……”
那悲痛绝望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她骤然全身发冷,执箭的手都僵固了。
没有用……她什么都做不到……他死了……
他死了!
就在她的眼前。
奥克斯的朴刀从背后洞穿他的身体,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从来就敏捷灵活的身躯蓦地僵住,他的箭锋深深地扎入离他最近的畜生的心脏……
她的哥哥……
她习惯在被ada责骂的时候逃进他的怀抱……她习惯在他从战场归来的时候第一个冲出家门迎接他,献上最干净美丽的微笑……她习惯在无聊的时候缠着他讲战士们的故事给她听……
她的哥哥……
“布瑞安!”
他还能用力的右手抽出鲜血淋漓的长箭,再次刺破另一头畜生的颈部。
隔着漫天风雪,他用最后一分力气回望了远去骏马之上哭喊的精灵一眼……
半兽人早已杀红了眼,它们是有备而来,势要取得南部第一战士的心脏!
它们是隶属于黑暗的子民,在陷入疯狂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只有毫无理智地搏杀,嘶叫,一拥而上……
整齐梳成马尾的红发早已四散开来,温和美丽的黑眼睛里再无光彩,他的衣衫被刺破,緑褐转为黑红,每一寸皮肤都被刺进半兽人的兵刃……
他是鲜血流尽而亡的。
冰天雪地之中,她的眼泪冻结成冰。
“哥哥……”
那阳光流水一样的微笑,消失了……
从此,再不会有精灵在她想念nana的时候轻轻地给予她拥抱;
再不会有精灵在每个没有阳光的冬日为她点燃篝火驱散严寒;
再不会有精灵会在自战场归来后哪怕身心俱疲也要为她修好朽掉的秋千架;
再不会有精灵安静地听她喜滋滋地描述长大以后一定要去游历的远方;
再也,不会了……
银色雪地一片脏污,她在飞驰的骏马之上眼睁睁地看着身后的殷红一路蔓延。
“布瑞安……”
为什么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为什么世界都失去了心跳?
是她罹患重听?
她眼睁睁地看着眼中燃烧着黑暗的邪火的奥克斯举着骨棒向她挥来,却全身都僵住了,不能移动分毫。
“露辛达!”
她茫然地看向不远处惊慌至极的亚尔维斯,他的弯刀刚刚割破一个奥克斯的喉咙……他的眼神为何那么恐怖?
她抬了抬手,却发现手指早已僵住,甚至无法夹紧指间长箭。
刺耳的兽吼已经逼近……他的长箭在下一刻就洞穿了那畜生的脑袋……
不……不!不是这里……不是在这里!
雪银的大弓还在她的手上,她却几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露西。我不能让你拿起它。”
是谁曾经这样说?
他的面容渐渐清晰,柔顺美丽的红发,雅致清秀的面容,夜空一般的眸子又深又黑。看着她的时候就像盛满了整个苍穹的星光。
“艾尔伦家族不需要最宝贝的女儿也上战场厮杀。你只需要站在我的后面就够了。”
东南虽险。可他是战场上最强大无畏的战士,是足以抵挡任何侵袭的灯塔。她只需要,安心地在家里,看着他的背影就足够了。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练箭枯燥且无聊,你还是去玩吧,这里有哥哥在就好。”
一切的血腥脏污,都有他来面对。
她真的没有再拿起那把弓。因为,练箭真的是那样地枯燥乏味,而彼时的她又是那样的调皮贪玩。
直到……那个无可挽回的冷冬。
布瑞安……
可是,艾尔伦家的女儿,不应该是永远需要躲在父兄身后被保护的存在啊!
如果我的灯塔倒下,还有谁,能为我指引方向?
“布瑞安……”
记忆中漆黑的眼眸突然化成了眼前闪烁着混沌光芒的暗黄色双眼,瞳孔猛地一缩!不!布瑞安死了!这里是西面的战场!
好近,恶心狰狞的头颅,燃烧着地狱烈焰的邪恶双眼……
不!她不要!她可以死,可是绝不是在这里,绝不要在这种生物的手里!
片刻绝望无措之间,凛冽温暖的气息转瞬没顶而来,强健修长的臂膀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护在身后。已成暗红的长剑凭空挡在了她的面前将那骨棒拦腰截断,剑锋更是凌厉转身直将那半兽人的半个脑袋都削掉了。
亚尔维斯和他周围的精灵们心惊地抬头,渐渐强烈的晨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猎猎寒风里,银色袍裾与白色衣袂在半空中翻飞,纯金与赤红的长发在气流中纠结。有离得近的半兽人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便被半空中刺下来的一柄长剑洞穿了身体。
灼热的手掌及时覆上了露辛达险些无力执弓的手,传达着令人心安的温度,一手握住她夹着长箭的右手缓慢而坚定地向后拉去。
箭尖在微白晨光之下泛着金属的冷冽质感,夹杂着比突如其来的风暴还要强悍的力量。
背后紧贴着一方强壮有力胸膛,露辛达睁大了眼睛,雾色从翠绿的眼中渐渐褪去,她惊愕地看着手中极其稳定的长箭。
箭锋如冰,一字排开,星星点点,仿佛镀上最精纯的阳光,那能给予黑暗最沉重打击的武器。
紧扣的手指引领着她,她看着自己的指尖从容地如莲瓣绽放,看着那四道速度快得看不清的银光转瞬没入半兽人们的身体,转瞬再在冰寒空气中绽开无数血莲……
她都听见了。
她听见半空中雪花悠然落下,她听见晨光中自己慢慢平稳悠长的呼吸,她听到身后那极其稳定有力的心跳……她听到下方无数奥克斯绝望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