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华璟当场便被震惊了,那人还欲绝后患,下毒手要杀他,却被尾随而去的相长宁给搅和了。
经此一事,湛华璟心性大变,怀着满腔恨意,潜心苦修刀法,他的资质本就极好,这一炼,修为竟然突飞猛进,短短时间内就突破了元婴期,后返回宗门,将其师杀死,又屠戮了大半个宗门。
偶然有一次相长宁问他,既然有这实力,为何不将宗门屠尽,免得留有后患,莫非是顾念旧情?
彼时湛华璟只是笑着道了一句:“给它再起的希望。”
只这一句,叫人细细一思,不由胆寒无比。
给它再起的希望,然后继续摧残它,如此往复,方能一偿湛华璟心中之恨,可见其心思之阴沉狠辣。
随着时间流逝,那一段黑暗的往事便也渐渐淹没了,在此后的无数岁月中,除了相长宁之外,再无人知道九难刀湛华璟的过去。
而当初的相长宁也想不到,此后他竟会与湛华璟成为莫逆之交,两人相识好几百年,若说相长宁上辈子和这辈子最信任的是谁,一个是他一手养大的郁长风,一个便是湛华璟了,嗯,最后也许还要加上一个秦于晏……
相长宁心里思忖着,脑子里闪过这么多,却是一晃眼的事情,便听得湛华璟的声音又慢悠悠地道:“怎么?连故事都不会编了么?”
相长宁遂暗叹了一口气,原本对他来说,向湛华璟坦诚真实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显然他飞升渡劫失败的事情,湛华璟早已经知道了,并且大概还知道了是曲清江动的手,是以才一直寻曲清江的晦气,若是让他接受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这事难就难在,湛华璟他竟然对自己有意?
这就令相长宁震惊之余,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昔日好友了,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小湖边,将那时的自己耳朵堵住,省得听到这件事实真相。
若是真叫湛华璟知道自己死而复生,日后两人又该如何相处?光是想想那画面,相长宁就不由生出了十分的尴尬,总之,事出突然,他一时还未想好最妥当的应对策略,就被湛华璟抓了个正着,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想归想这么多,但是如今眼下的局面还是要想个办法解决才是,相长宁遂硬着头皮,开始了他最拿手的事情,编瞎话:“前辈说笑了,我等在前辈面前如何敢有半个假字?在下是遵从家师遗嘱,才找来这连云山的。”
“哦?”湛华璟似乎有些意外,道:“说来听听,你师从何人?”
相长宁只得又把故人搬了出来:“药王谷青玄一脉青阳子,乃是在下的师父。”
青阳子此人,湛华璟也是认得的,只不过他们二人没有深交过罢了,当初相长宁于丹道一途上,偶遇瓶颈,还常常去找青阳子解惑,此事湛华璟是知道的,后来青阳子突破失败,身受重伤,药王谷又遇外敌,遂就此身陨道消了。
湛华璟听了,略微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依稀记得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说辞,青阳子的徒弟难不成有很多?”
他说着,忽而又反应过来,紧紧盯住相长宁,慢慢地问道:“说起来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相长宁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努力保持住镇静的表情,答道:“回前辈的话,在下单名长宁,无姓。”
听到这话,湛华璟的面色倏然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他上下打量了相长宁一番,笑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数年前我确实见过你的。”
他的目光又轻轻扫了一眼旁边的秦于晏,道:“还有这位。”
第145章
相长宁能如何答?遂装傻道:“实在抱歉, 在下双眼盲了, 不能视物,一时未能认出前辈来, 还请见谅。”
空气静默了片刻,相长宁能感觉到湛华璟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脸上,意味不明, 好半天, 他才道:“瞎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相长宁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但嘴上还是恭敬地道:“不瞒前辈说,正是如此。”
湛华璟道:“你不是师从青阳子, 修的丹道?连自己的眼睛都治不好么?”
相长宁早有准备, 从容把他炼丹时候, 发现缺了一味至关重要的重明草,然后又想起当初他师尊说过药王谷曾经赠了相老祖一株重明草之类的, 种种鬼话, 面不改色地说了一遍。
湛华璟显是不信,忽而道:“青阳子早在二百年前就陨落了, 你是要告诉我,你如今已有二百余岁了?”
相长宁早知他会问这个问题, 遂道:“前辈可知道药王谷传承?”
湛华璟似乎想起了这茬,略一沉默,他自然是知道的, 相长宁还曾经与他提起过此事, 药王谷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惯例, 他们收徒,从来只看缘分,并且深信有缘之人,即是有大气运的,一旦受了他们的传承,便会自动承认这段师徒关系。
这样一来,药王谷即便是有朝一日被人屠谷灭门了,只要它的传承还在,便不必担心后继无人,就如同一粒火星,埋在灰烬之中,只待哪一日时机一到,东山再起。
当年的有缘人是相长宁,否则他也不会结识了青阳子,只不过相长宁当时已有师父了,不愿意再拜入药王谷,青阳子百般劝说之后,见他执意不肯,最后也只得放弃了,此后多年,两人一直以好友身份相互往来,直到青阳子陨落。
青阳子虽然死了,但是在死之前,他以秘术将识海中关于丹道一途的经验全部记录了下来,静静等待有大机缘之人,然后将药王谷的传承,传授给他。
是以相长宁此言,粗粗听时漏洞百出,但是仔细一想,倒是没有什么破绽可言,便是湛华璟一时都挑不出来什么毛病,他非说他有传承,拜了青阳子为师,你也不能把他的脑子挖开来看啊?
湛华璟将信将疑之余,也仍旧不死心,挑了几个关于青阳子的事情来问,相长宁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清楚湛华璟与青阳子相交不深,大多数的事情还是自己偶然间告诉他的,遂都一一答来,毫无漏洞,说到最后,便是相长宁自己都忍不住有些相信了。
他忽然想起,当初已是大乘期的青阳子,为何会将那许多关于药王谷的秘术告知于他?甚至他自己修行中的丹道体悟,更是毫无隐瞒,那可是一个修士毕生最为珍贵的东西。
可以说,相长宁于丹道一途上,能走到这么远,有如此的成就,亦师亦友的青阳子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直到如今,他炼丹的手法,入丹的习惯,甚至对于灵丹药性的把握,方方面面,无一不带着药王谷和青阳子的影子。
也就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即便是他没有真正接受药王谷的传承,但是也已经算是半个药王谷的弟子了。
就像是福至心灵,相长宁突然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倘若真是如此,青阳子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之极了。
听了相长宁的这番解释,湛华璟看上去似乎是信了,便道:“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你了。”
相长宁心里略微舒了一口气,连忙道:“哪里,前辈有所疑虑也是在所难免的。”
却听湛华璟又道:“你们此去欲往何处?”
相长宁顿了顿,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答道:“回前辈的话,如今在下双目失明,取了重明草之后,便要准备回到洞府之后,起炉炼丹了。”
湛华璟继续问道:“你洞府在何处?”
相长宁知道瞒他不过,遂只能无奈答道:“河子州以西,鹤山。”
湛华璟微微眯了一下眼,欣然道:“正巧,我有一位友人近期遇到了些麻烦,我也要去那边,不如一同上路?”
听了这话,相长宁心里微微发虚,哪里能拒绝,遂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湛华璟心情好了些,又将目光投向旁边一直未说话的秦于晏,道:“此人是谁?”
相长宁简略介绍了一番,湛华璟看了一眼,便道:“我想起来了,他原是个剑修。”
他说完,便不再说话,但是话里话外的轻蔑和不屑之意,几乎没有任何的掩饰,相长宁心里默然,无他,湛华璟这厌恶剑修的毛病,还是从他那里染上的,遂不好说什么,只能悄悄注意着秦于晏,见他面无异色,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不由有些头疼,只能寄希望于秦于晏是当真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