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几分钟,里面才安静下来,此刻气温已经开始回升了,许司延低下头,整个人显得有些虚脱,额头上蔓延着一层细汗,格外的狼狈。
他推了推半掩的门,见梵嘉择拿着一只小瓶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像在低头看地上被打碎的花草。
大概是察觉到他进来,梵嘉择扭头看向他,却发现男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抱歉。”梵嘉择压低了声音,诚心诚意地对他说:“我没想到你会在卧室里养这些。”
许司延从他身边经过,兀自蹲下身收拾起地上的残骸,过了一会儿,才好似想起什么,忙起身,挤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容:“没事,只是……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鬼吗?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梵嘉择:“……”
梵嘉择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大概能在凉锦舟的内心深处读出,她对这个人类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感,虽然那也许仅仅是萍水相逢的惺惺相惜之情。
梵嘉择并不反对这种情感,至少现在,她有她的想法。
自从千年前那件事后,凉锦舟就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她永远在做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毫无意义。她对生死看的很轻,甚至于消极,有时他会觉得,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活着。
这次过来,最大的安慰就是,她似乎有所改变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味地鲁莽行事,直接而又愚蠢。
“你怎么了?”许司延见他出了神,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打坏东西而过意不去,不禁也有些尴尬,“哦,没关系的,明天重新添置几个,不过几盆花而已。”
“不……”梵嘉择回过神来,发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男人的话很少,更不知该如何和人类沟通,低着头费脑筋的想了一会儿,到底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吞了吞有些发干的喉咙,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司延没有跟过去,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梵嘉择会来。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厉连沉会笃定自己一定会答应,因为厉连沉知道,这是一场避不开的劫。
许司延握紧拳头,地上的植物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使,绿色长叶缠上了他的手指,轻轻缠绕在他的手腕上,柔软而撒娇似地蹭了蹭他的皮肤。
凉锦舟回来后,听梵嘉择说了所有的事情经过,在听到梵嘉择砸了人家的东西后,她突然有点后悔找他帮这个忙。凉锦舟无奈抚额,好在许司延并不知道砸东西的是她亲舅舅,不然明天说不定就会找个借口要求这要求那。
像他那种人,大概是宁愿他欠别人,也不愿别人欠他的。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夜,眼看天就要亮了,凉锦舟趁着剩下的时间,搞定了自己的5000字检讨,然后关灯休息。
连着两天两夜没合眼,她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也是第一次,她能睡得如此安心,连早上的闹钟都没听到。如果不是梵嘉择及时敲门吵醒了她,5000字检讨大概会上升到50000字……
“那东西跑了。”
刚出卧室,视线就撞上了梵嘉择那张臭脸,凉锦舟只是挑了挑眉,兀自往厨房里走,边走边问:“是吗?”
她的反应太过淡定,就连一点担心也没有,让人很怀疑是不是她放走的。
梵嘉择跟她到厨房,“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有用吗?”凉锦舟添了水,打着火,“你今天如果没什么事,就去找一个叫宋恬的姑娘,询问一下关于姜翰的事,如果能查到姜翰和其他几个受害人的联系那就最好。”
梵嘉择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的背影,没有应声。半晌,等水开了,凉锦舟拿出面条下锅的时候,他才闲聊似的问:“你……对隔壁那个人类,是否有想法?”
凉锦舟先是怔了一下,错愕地回过头,对上他试探的目光。她有点无奈,又有点头疼,“舅舅何时关心起这个了?”
梵嘉择:“只是随口问问。”
凉锦舟拿勺子搅动着锅里的面,回答的心不在焉:“真可笑,我……怎么可能。”
第19章 Chapter19
“你……对隔壁那个人类,是否有想法?”
军训时, 凉锦舟满脑子都是梵嘉择那句无心之言, 老实说, 这个问题刚开始她没怎么在意,如今回头想想,才觉得奇怪。
人类的感情比妖更复杂, 更难理解, 所以当她来到这个大学的第一天起, 就遇到了各种让她无法招架的纠缠, 就连那位法学天才也难免对她大献殷勤。
但尽管如此, 凉锦舟却从未想过,许司延的目的和他们相同。他家境优越, 自身条件又好,全校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他, 关注他, 没理由会对她产生兴趣。
最多最多, 也只是好奇她而已。
凉锦舟不担心这一点,她担心的是自己。
她还记得, 自己初次见到他时, 第一眼就认定了他是个纨绔子弟, 而如今不过只是见了几面,聊了几句而已,她居然会放下自己的警惕之心,在自己那并不靠谱的直觉中, 担心他?
这么做,真的只是想要偿还千年前欠下的债么?还是说,她对他另有企图?
凉锦舟闭上眼睛,她没有什么怕的事,此刻却是连想也不敢想。她咬紧了牙,手指死死掐住另一只手的手心,指甲都陷了进去,她却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整个神经都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绷紧了。
“凉锦舟!”
凉锦舟猛然吐出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无声断开,感觉手里湿乎乎的,低头一看才发现,手心被她掐了几个指甲印,渐渐的有血渗了出来。
“军训开小差,罚跑操场30圈!”
教官此言一出,队伍中一片哗然。
400米一圈的操场,要跑30圈,那还不得把腿跑断……
队伍里的妹子们纷纷向凉锦舟投去同情的目光,一些传言由此诞生。所有人都在猜测,教官脾气那么好,之所以这么大的火气,是因为她和许大神走的太近,还闹得流言满天飞。
如此一来,凉锦舟和李教官的关系就更令人好奇了。
“快去!”李教官嗓音高扬,整个队伍陷入了静默。
“是。”凉锦舟退离了队伍,在一众目光下绕着跑道跑了起来。实际上,在所有人都对她予以同情时,她却没觉得这个惩罚有多过分,相反,她感谢也庆幸着。
下过雨的空气添了几分清爽气,能让人头脑清醒,不再胡思乱想。她只要多跑几圈,累了,跑不动了,就没力气再想了。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冷冽的风迎面吹来,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少女雪白而精致的侧颜。散落在空气里的长发柔软,仿佛笔墨勾勒出的唯美线条,光华灼人眼。
大脑失去了控制,她越是克制,就越是在想,在留恋,那天下午在门上发现的纸条,和纸条上那一手凌厉洒脱的字。
凉锦舟就像疯了一样,脚下加快了速度,以一种不规则的姿势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然后,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悲剧的在平地上摔倒了。
全身的骨头都好似被摔碎,而她面无表情,像个被随意丢弃的娃娃,感觉不到痛。她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在这时,一双休闲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
男式的,白色,有黑色条状装饰,鞋带系的很随意。
她还没抬起头来看鞋的主人,对方的手就伸了过来,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友好的等待着她。凉锦舟错开目光,径自爬起来,退了两步,和他保持了距离。
许司延没想到她会有这个举动,他以为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至少能在她心里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印象。如今看来,他依旧只是个陌生人。
当然,这实属正常。
他笑了笑,用一种路人的口吻问:“怎么了?军姿不合格,被教官罚了?”
凉锦舟起先没吭声,转过身,做了个预备跑步的姿势,犹豫了一下,才不咸不淡地回:“是。”
许司延嗅到了她身上的血气,神色一冷,在她即将迈出脚步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凉锦舟错愕地转眸看他,却见他将自己的手翻了翻,如此一来,手掌的指甲痕顿时暴露在他眼前。
凉锦舟不自在地避开视线,想收回手,对方却捏她捏的更紧了。有那么一刻,凉锦舟差点以为他要把她的手骨捏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