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看到,男人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他很冷,很僵,摸起来像一块冰雕。
凉锦舟抱着自己,一阵声音打断了她:“锦舟,明日我将到达C城,无论如何,请尽快与我会合。”
一连串音波穿过窗口传入她耳中,凉锦舟抬起头,眼底的焦躁不见了踪影,她站起来,仍旧是平日里平静淡漠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她并非本人。
她还是准备去城西找线索。
凉锦舟伪装成姜家远亲,拜访了姜家的左邻右舍,那些人似乎很怕她,见了她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大概是怕占了晦气。凉锦舟几次碰壁后,总算问到了知情人。
知情人正是与他家斜对门的一家古玩店老板,老板个子不高,是个瘦小的老头,身上穿着年代久远的长衫,他皮肤黧黑,看起来不过六十几岁,脸上却布满了老年斑,他戴着老花镜,说话时镜片后的眼珠提溜一转,显得又精明又奸诈。
凉锦舟被他热情地招呼进店里,又见他上了壶茶,等他把茶沏进杯子,这才开口问:“你知道什么,说吧。”
老头子闻言,拿起长烟杆的手一顿,在红漆木桌子边上磕了磕,把里面的烟灰磕出来,才笑着把烟锅探入烟袋里,盛了一锅烟叶。
他似乎是在故意卖关子:“小姑娘,你懂不懂这里边的规矩?我实话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都能给你,前提是你能拿出多少。”
老头子说着,粗糙黑裂的手指捻了捻。
凉锦舟当即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淡淡地笑了,“你觉得我会和一个半人半尸的东西讲条件?你哪来的自信?”
那老头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住,缓缓收回,他点起火,对着烟嘴狠抽了几口,不慌不忙地说:“小姑娘,比起和老朽做生意,恐怕你想知道的消息更重要,你说是吧?要不你再想一下?”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凉锦舟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这人也不知死了多久了,身上散发着不寻常的气味,那是一种来自死亡的味道,还伴有一丝糜烂的腐臭。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在掩盖,但却无法逃过鼻子灵敏的狐狸。
人死后魂魄依旧留存在身体里,驱使已经死亡的肉/体,这是一种古老的禁术,行此术者如果遇到委托人不厚道,很容易引火自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禁术之所以被称之为禁术,便是因为它的不可碰触。而且,就算禁术成功,死者“起死回生”,这个生也不会长久,他只是个行尸走肉,他的身体依旧会因为停止代谢而变色、腐烂、发臭,最终的结果甚至会祸及家人。
老头笑了笑,“你是我的客人。”
凉锦舟没心思跟他耍心眼,“真金白银?还是冥币?”
“老朽尚在人世,自然要的是真金白银。”
呵,还真是看不透啊……
凉锦舟轻扯了扯嘴角,手在桌上一挥,一叠厚厚的钞票便摆在了桌子上。老头眯起眼打量了片刻,不知是不是在数钱,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笑眯眯地问:“客人想知道什么?”
“姜家以前出过什么事?”凉锦舟问。
老头又吸了口烟嘴,吐出一串长长的白烟,朦胧了他的脸,“说起那件事,那就要追溯到十二年前了。”
老头的眼睛像雾一样迷茫,盯着那团散开的白烟,像是从中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厚度大概在……脚踩进去就到了脚脖子,拔都不好拔。”
“有天晚上,我在屋里查账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动静。那时候没多想,以为是谁家的猫狗闹呢,出了门,就看见姜家那口子抱着个纸箱子往外走,我寻思着这大晚上的,出去干嘛呢,就好奇跟过去看了一眼。”
老头说着,故作神秘地看着她,问:“你猜我看见啥了?”
凉锦舟:“……”
“我看见,她把那个纸箱子丢在野外,还对着箱子磕了几个头,等她走后,我出于好奇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我发现,里面是个死婴,浑身血肉模糊,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可怕!”老头子提起这事,似乎仍旧心有余悸。
凉锦舟却只是随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场景,对他是不是真的害怕表示不关心。凉锦舟无法确定这老头的话有几分真,想了想,才又问:“那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那个孩子是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3章 Chapter13
被回忆拉往十二年前的店铺老板听她这么问,犹疑了一下。凉锦舟没得到回答,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却见他只是隐晦地笑了笑,闭了嘴,似乎不方便说下去了。
看他那副意有所指的笑容,凉锦舟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自己给的这点钱不足以买下她想要的情报。看他那么抠抠搜搜挤牙膏似的往外掏干货,想必也是货真价实的干货。
然而,凉锦舟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过是个穷学生,刚才给的那些已经是之前姜家付的一半委托费了,另一半还在简越之那里,以她对简越之的了解,估计早就被拿去给那些女人们挥霍光了。
知道他不会往下说,凉锦舟索性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外走。
“客人,我这的八卦消息绝对准确,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老头子大概也看出她拿不出什么了,便说了句类似“欢迎下次光临”的客套话,客客气气地送她到门边。
凉锦舟出了门,只觉得空气格外的寒冷,仿佛进入了老板口中所说的那一年,大雪积了厚厚的一层,一个妇人在深夜之中抱着箱子,把血淋淋的婴儿尸体丢到荒郊野外,甚至不屑于掩埋。
等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在某个寒冷的夜里,那个被丢弃的箱子里,身体早已发青发紫的婴儿突然睁开了眼睛,嘴角裂开的笑容诡异渗人……
她发誓,她要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凉锦舟经过姜家门口,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她想要理清思绪,却觉得越来越无头绪。那个孩子究竟是谁?她是怎么死的?姜母为什么会在大半夜把血肉模糊的孩子抛在野外?周鹤的死又是因为什么呢?
直觉告诉她,这事没那么简单。
许司延昏迷了一夜,直到次日晌午才醒了过来,一睁眼,四周的光线格外明亮刺目,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等适应以后才慢慢睁开。看清屋内的陌生摆设,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眸光阴鸷,倏地坐起身来。
然而,当他真正看清周围环境时,才发现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房子,并且格局与自己家里十分相似,他揉了揉炸裂般的太阳穴,模糊地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敲错了门……
但那时的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时,旁边的阳台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哎哟,真是不容易啊,醒了?”
许司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品味奇特的男人坐在那里的椅子上。之所以说他品味奇特,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很长,青灰色,上面印着几个八卦图形,看起来有点像道袍,他坐在那里,衣摆都搭在了地上。
许司延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问:“你是什么人?”
原本还在装大尾巴狼的简越之听到这话,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他槽,他明明琢磨了很久,摆了很久的pose,认定坐在这个角度能让自己显得更世外高人一些,怎么完全没效果?
简越之一直都很相信自己装逼的能力,否则他也不会有现在的大名了,记得之前还有一群粉丝在微博下吵着要众筹给他修庙呢,这怎么眨眼之间就……
对方的反应让简越之心头升起一丝挫败,但他很理智,没有很掉身份地去解决问题,故作持重地转过头来,手习惯性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子,语气很是意味深长:“救你的人。”
在他开口之前,不,在他挫败到没脸见人之前,许司延已经有了答案,,男人稍作犹豫,站起来对他点头致意,解释说:“昨天老毛病犯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简越之无所谓的摆摆手,这本来也不是他的地盘。算这小子运气好,遇到的是他,如果遇到的是凉锦舟,恐怕会被直接扔出去吧。
简越之想起这家伙想追凉锦舟,就忍不住为他的未来悲哀。这世界上女人这么多,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她,唉……路漫漫其修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