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54)

作者:春山居士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韩若远移过眼,将头靠到墙上,道,“杜大人,各地的物价不同,你用燕京的物价来算兖州的,便认为我把钱他用了,我虽认了罪,但是欲加之罪我是不认的。”

杜修彦看着他顿住,突然耸着肩笑了,“本官差点被你绕进去了,昔日在国子监,常听本官老师说,韩粮道是辩才,今日寥寥数语,就把本官带偏了,着实厉害。”

他爬起来,拖着椅子过来,又让狱卒出去,“韩粮道,你我都知道,这不是物价的问题,空出来的这批钱,便是你现在不说,本官回头也会调人过去查,自会知道其来龙去脉。”

“赌坊并不是时时都盈利,兖州旱情你不是不知道,百姓们都没饭吃了,谁还会去赌坊,就是月月亏,我也亏了不少,杜大人何必非要扣这个死理,这钱是我贪来的,又怎会珍惜?”韩若远娓娓道来,语气很低沉。

杜修彦听出了他的死志,分明是一心求死,且一直在撇清其他事,他怕自己摸到什么,“韩粮道,本官会查清赌坊亏损的都去了哪儿,你一味的在遮掩,身为兖州督粮道,你和戴茂徳狼狈为奸,竟然瞒了上面这么久,光靠你们两个是不可能做到的,你在为谁做事!”

韩若远厌厌的看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这么简单,我落到这个地步是我咎由自取,你为何会觉得我是为别人做事?”

“那人值得你这般护着?”杜修彦不解的问,“你有情有义,那些百姓就是活该被你们奴役的?”

“杜大人,我已认罪,你直接结案不是方便?”韩若远说,他捏着稻草编蛐蛐,举着未编好的蛐蛐头翘了翘,“因果轮回,我既被迫吃了因,那果就由不得我不吃了。”

杜修彦听着他说的因,想到了他前半生的履历,“你是文士出身,以进士十七名入朝堂,圣人调你入国子监任国子监主簿,在国子监三年,你为人谦和,与学生相处融洽,更有不少被你的才气折服,在你任期第二年,恰与本官的老师在群芳宴上结识……”

他说到此戛然而止,望着韩若远惊住了。

“怎么不说下去?”韩若远编出了一个完整的蛐蛐,随手一扔,那蛐蛐砸中了杜修彦的头。

杜修彦踉跄着站起,“你在故布疑阵,你是故意的!”

韩若远只看着他笑。

“来人!来人!”

杜修彦后退数步,扶着墙躬下腰叫外面的狱卒,“给他用刑!给他用刑!”

“哈哈哈,杜容德,杜家的累世盛名就要葬送在你的手里!我死的可真是值啊!”韩若远笑得前俯后仰,张着手任狱卒给自己上刑具。

杜修彦喉头一甜,一口血就喷出来,他单膝撑在地上,不停的摇头,“是你在骗我!你故意把我往上面引!”

他想到聂珏被构陷落入大理寺时跟他提过的话,他顿时垂地痛哭,“我竟糊涂至此!我竟糊涂至此!”

韩若远被人鞭笞着,嘴巴里的笑却更加肆意,“活该!你活该!我也活该!”

“我活该,我活该……”

杜修彦失魂落魄的走出刑讯室。

他出了刑部,径直冲聂府去。

九儿刚从菜市回来,手里拎着两只烤鸭,见到一人站在府门口不动,走近看清是杜修彦。

她便说,“杜大人,您是来找我们大人的吗?”

杜修彦沉默点头。

九儿看出他情绪消沉,就不好跟他再多寒暄,引着他就进了聂珏的院子。

聂珏在屋中练习走路,她的膝部伤的过重,必须要锻炼。

“大人,杜大人来看您了!”

九儿和杜修彦进了屋。

聂珏停下来看着他们,见杜修彦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便对九儿道,“你先出去吧,杜大人和我有话说。”

九儿一走,杜修彦忽地仰起微红的眼,道,“甘棠,那日你在狱中,曾旁敲推测的跟我提了督粮道贪污一事,其实你是想告诉我,我的老师牧甫,他就是那暗中人,是不是?”

聂珏将拐杖靠着墙,人坐到软席上,倒了一杯茶推到自己对面,道,“外面的话,听听就是了,莫要当真。”

杜修彦没接那杯茶,他依然固执道,“欧阳钊这个吏部尚书曾是牧甫向圣人举荐的,你遭此牢狱之灾却是他之祸,想治你于死地的就是牧甫!”

他是世家公子里最闲雅温润的一个,莫说重话,便是脸都不曾和别人红过。

聂珏凝视着他越来越懊悔悲痛的脸,道,“我并没有证据,便是他做的,与你亦无关。”

“你不懂……”杜修彦脚下转了头,便要走。

聂珏无法拦他,又怕他想不开,着急道,“容德!不是你的错不要抗,不要入了魔障!”

杜修彦脚下一滞,便要去。

聂珏抓紧案桌一角,手上的细筋都绷了起来,她叫了一声,“十二!”

十二便出现在门口,“大人。”

“拦住杜大人!”聂珏说道。

十二顷刻挡住了杜修彦的去路。

聂珏撑着拐杖移到他身边,看着他那双泛红的眼睛道,“你要去找牧甫?”

杜修彦紧咬着下唇不回答。

“他会承认吗?”聂珏撑着拐杖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再去找他?”

“他教我忠孝廉耻,授我仁义礼信,传我温良俭让,我竟连质问他都没有权力吗!?”杜修彦就那么瘫坐在地上,困兽般的低吼着。

聂珏对十二眨了一下眼,十二便把他拖进屋里,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容德,我知师恩重于天,但他做下的事与你无关,你也是被他蒙在鼓里的,你不要自责,也不要去找他,他在名利场里当惯了清高人,你找他对峙,能对峙个什么出来,无非会被他绕进圈套里,”聂珏放轻了声劝他。

她必须要把他劝回来,这个人她一定不能放走,“你是这世间最至纯至性的人,他便是看中了你这点,收你做学生,他就能坐稳清流之首这把交椅,那些阴沟里的事,他敢做了,你都不敢相信是他,他借着杜家扩大自己的党羽,背地里兜财收宝,你们杜氏还不知详情,只当他是刚正不阿的一个人。”

杜修彦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地上,那手便鲜血淋漓。

会发火就好,就怕他憋着,聂珏便又替他加了一把火,道,“容德,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只要把他除掉,便能替杜氏打上补丁,一切都还来得及。”

“空口拿不了人,兖州督粮道一口咬定所有事是他一人所为,就是罪证都没留下,如何还能指认到他身上?”杜修彦气馁道。

聂珏喊了声九儿,外面便有人回答,她说,“端盆水来。”

九儿进来帮杜修彦处理好手上的伤口,再乖巧的退走了。

聂珏看着他灰心丧气,淡笑着道,“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来日方长啊……”

第50章 五十个澹澹

是夜,韩若远在刑部大牢中自杀了。

女帝在早朝将结束时,闻得消息,竟无法掩饰的盛怒,当着众臣的面骂了杜修彦一句竖子无能,便早早散了朝。

她其实心里有数,是审不出东西的,前机已失,只能泄怒于杜修彦身上,毕竟人都喜欢苛责别人,就算是她的多疑引出的过失,她亦会推诿,说到底她是君王,她怎么会有错呢?

杜修彦被她那一声骂到了心底,他惶惶忽忽随朝臣往外走,连象牙笏歪了都没发现。

“容德,容德?”牧甫看他越走越慢,转身叫他。

杜修彦走近,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老师,音容笑貌,俱是清风拂柳,相行十六载,他竟从未认清眼前人。

“圣人所言不必记在心上,并不是你之过,”牧甫道。

杜修彦低回一句是。

牧甫满意的在他肩膀上轻抚,“韩若远是畏罪自杀,圣人岂有不知,不过是一时之气冲着你发出来,你呀,听听就过了。”

他安慰完人,便叫了太监继续领路。

杜修彦随他一道出朝华门,听他道,“你近日没怎么休息,早些回去歇着吧。”

杜修彦对着他举袖一拜便走,敬谢致儒仕,从此是死敌。

兖州贪污案算是告一段落,女帝得了清闲,便有时间想起去看聂珏。

她是皇帝,进官员府邸都需要提前让官员做准备,聂珏就是伤着了,也得去门口边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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