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珏捏起一片飞到她手上的杨絮吹开,“薄情好啊,薄情人好命,两手拍拍,身后无事恼。”
“聂大人是薄情人,那对这大齐有几分情?”高庭渊问她。
聂珏指了指自己的官服,道,“下官对大齐之心犹如此身,赤胆足矣言表。”
高庭渊戏谑道,“这又成了痴情人,本官可不怎么敢信。”
“下官因公办了冯公子,中尉大人何至于记恨下官到如今?”聂珏唉声道。
这时,北尉军中一队翊卫往过来走,高庭渊叫住了带头的校尉,“肖无宴。”
肖无宴和他们两人问了礼,“聂大人怎么和我们大人走一起?”
聂珏道,“冤家路窄。”
冤家一词含着暧昧,高庭渊和聂珏又是外貌登对的两人,肖无宴那脑子就停不住往歪处想。
高庭渊见肖无宴燃起好奇,便闲闲看她,“聂大人确定要跟本官做冤家?”
“和中尉大人做冤家,这燕京城里的姑娘那不得要撕了下官,下官可惜命着呢,”聂珏道。
肖无宴没眼力劲,搓了搓手,道,“聂大人您错想了,大人他生了一张冷脸,那些姑娘见他都忙着躲,也就您能面不改色的和他站一道。”
高庭渊被自己下属拆台,瞬时脸色转冷,聂珏看的出来,温笑道,“中尉大人在年轻人里都属翘楚,女子多爱才俊,坊间对中尉大人倾慕的人数不胜数,还是肖校尉你不了解。”
坊间流传的世家俊杰,肖无宴岂有不知的,他就是那么一客套,倒不想聂珏会为高庭渊说话,这其中就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
“聂大人竟然如此关注大人!”
高庭渊哪还不清楚他的弯弯绕绕,他一个表情,就知他接下来要拉什么屎,赶紧打断道,“肖无宴,本官叫你过来不是闲聊的。”
聂珏自转身,“下官还得回去准备,先告辞了。”
眼瞅着她走了,高庭渊瞪他,“你今日话真是格外多。”
肖无宴嘿嘿笑着,“卑职这不是操心大人嘛,那聂大人盘顺条靓,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瞅准了,大人咱们要先下手为强。”
高庭渊想到冯远智当初也是看上了聂珏,就是被整的太惨,他道,“你也是其中一个?”
肖无宴挠了挠头,“卑职哪敢啊,聂大人都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了,沾惹半分,到时一个不好大理寺那里就不会饶了卑职。”
他言下之意,若聂珏没升职,还真有此想法,其实这算正常,没有家族依持,即使当了官,貌美者无论男女皆会被旁人觊觎,这是人人默认的潜规则。
高庭渊朝他勾了勾手,待他走近,上手勒住他的脖子,道,“你的那些流氓手段都给本官憋好了,要是被本官发现你用到别人身上,丢了北尉军的人,本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大人,卑职哪敢啊,那聂大人长的再好,也得您这样的消受起,卑职借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啊!”肖无宴被他勒的差点断气,吓软了脚,连连讨饶。
高庭渊悠哉悠哉的放开手,由他蹲地上咳嗽,说,“本官要出外地,给你先打个预防,本官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闹翻了天不让本官知晓是你的能耐,北尉军让你领个头,若犯了事,本官头一个不饶你。”
肖无宴平时混账了些,但也识大局,“大人尽管放宽心,卑职晓得。”
“有你这个孽障在,放宽心是不能了,你且自觉点,”高庭渊望着漫天飞的杨絮,道,“此行还不知怎样,能回来便就是好了。”
第34章 三十四个澹澹
兖州远在千里之外,又经大旱,从燕京去兖州这一截的水路都涸了,唯有陆路行得通,户部批下的粮食便只得由兵部加派了人手随聂珏他们一行。
粮食珍贵,入兖州行兵分成了两拨,前一拨由聂珏和高庭渊乔装成的商队开路,后一拨拉后,以防出意外,保证粮食能妥当进兖州。
路途遥远,纵是坐马车到后面也颠得受不了,聂珏能忍,半句喊疼得话都没有,倒是被她带过来的骁骁这一路嘴里疼个不停。
如此这般过了有半月,将入兖州地界,骁骁蹲在马车里东摇西晃,死都不肯再坐着。
“还有多少天才到啊,奴才这屁股都快颠烂了。”
聂珏揪住他的小辫子提了提又放下来,吓他道,“没个定性,才十几天而已,还早呢。”
骁骁一声呜呼,坐倒在车上,一刹那又跳起来,捂着屁股叫唤,“哎呦!这么下去,奴才的屁股还能要吗?”
他嗓门大,一声怪叫,声音从马车里传到外面,高庭渊听着还以为里面有状况,顾不得礼数便挑了车窗帘,望向里面。
凑巧聂珏拧住了骁骁的耳朵被他看个正着,昆仑奴十几岁时就很成熟,骁骁统共才十五岁,可看上去同高庭渊差不多大,这么个情形被他瞧住,免不得就觉出了其他意味。
“聂大人平时都这么和家奴相处的吗?”
聂珏拿下手,笑看了一下骁骁揉耳朵,才道,“府中人不多,没那么多大宅里的规矩。”
骁骁看他骑着高头大马,人又威武俊挺,傻不愣登道,“大人好威风!”
他还处在变声时,嗓子里就似住了一只鸭子,嘎嘎的刺耳,高庭渊方知他年岁小,心里那阵不舒适感渐消,带了丝惬意道,“你想不想威风?”
骁骁渴慕道,“奴才不会骑马……”
“皮猴子似的,马儿见着你都愁,”聂珏乐呵。
她语藏宠溺,眸子笑成弯月,没了那份虚假外皮,真犹如躲在石头里的翠玉洗出了光泽,亮眼灼人。
高庭渊看她喜人,眼珠子沉下去,放了帘子打手往后招了招,“入兖州了,都谨防些!”
骁骁乐起来,拉着车帘往外看,“大人,咱们终于到兖州了!”
“才入界,还有一段路要走,”聂珏说,她也抬眼望着车外,土地干的龟裂,连绿草都没影,兖州旱成什么个样,稍作一想,便能想象。
骁骁啧嘴,“这地方人能活下来不容易。”
他抹了帘子,人又团在马车里,蔫头巴脑,“兖州都这样了,咱们来受罪的。”
聂珏拿着水袋灌了口水,道,“害怕了?”
骁骁鼓着腮帮子,大瞪着眼道,“大人都不怕,奴才更不怕!”
聂珏嗯道,“不怕就好,带你来就是想让你长长见识,燕京虽然安逸,但出了燕京,像这样的地方真是多的不能数了。”
“大人想的太远,咱们在燕京住的好好的,不至于没事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跑,”骁骁道。
他不知忧愁,还是一派天真的孩童模样,聂珏也不准备跟他说什么民间疾苦,转了话道,“方才真想骑马?”
骁骁跳到小案边,黑乎乎的爪子抓到自己的水袋,先饮了水,“外面那么热,奴才又不傻。”
聂珏乜他,“鬼机灵。”
骁骁抱着水袋头靠到车壁上,老气横秋道,“经验之谈罢了。”
聂珏的手又痒了起来,欲来捉他,问问他这么点岁数,哪来的经验,未想,马车忽地停下来。
“大人……”骁骁紧张地蹲回到她脚下。
聂珏在他背上安抚,低语道,“先别说话。”
外头高庭渊等人都驻了足,他们被一伙人拦住了,那伙人少说有四五百,手里都拿着砍刀,看衣着与一般老百姓无区别,可脸上却又有匪气,领头的人把大砍刀朝地上一插,痞里痞气道,“老子问你们,打哪儿来?”
高庭渊压了压手势,令跟队的兵收好了武器,他们来这一路打的是商人名头,不能漏了风声。
“各位好汉,我们从达州过来,”高庭渊人未下马,朝他们作揖。
那匪首道,“过兖州不提前打听一下?知道我们是干嘛的不?”
高庭渊取下腰间早准备好的一袋钱,道,“小人做的小本生意,这钱是孝敬各位的,请各位好汉通融通融。”
就有一人跑过来拿了钱袋交到匪首手上,那匪首抓着钱袋上下掂了掂,道,“这么点钱就想打发老子,老子这帮兄弟想吃一顿饱饭,可不止这个数。”
那袋子里装的银子要按燕京城的物价来算,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伙食费,兖州遭旱,物价再上涨,也不至于不够他们一顿饭的,这匪首明显是狮子大开口,仗着荒山野岭,商人软弱可欺,才敢这般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