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领命之后朝着陆家主躬身一礼,很快就隐没在了纷乱的战阵之中。
苍羽君一剑劈开陆长黎的护身法器,眸中恨意没有半分消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封印你们这些魔域的妖魔!”
战局不利,陆长黎亦是下定了决心拼死一搏。如今对着陆苍烨,他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苦心维持多年的家主风范也所剩无几。
“要不是因为这群怪物,你母亲如何会被掳到魔域受辱?她又怎会被那魔族蛊惑?”
这番话显然触及了陆苍烨的底线,他打断陆家主:“当初是你自己为了逃命撇下我母亲,然后又为了面子不肯相信她。
陆家主无端猜疑处处算计,甚至不惜害死自己的妻子,如今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贼喊捉贼。”
正在和陆家人过招的陆宇琴听到这话,手中的剑一顿,却没有回头。
陆长黎眼见得随身携带的法宝根本挡不住苍羽君,眼中现出疯狂之色:“这还不都是被魔族逼的?今日你们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陆长黎此言并非危言耸听,早在数年之前他便延请灵洲精通阵法的修士,研究可以永久压制魔域的咒术。
如今阵法已成。只要将这战阵之上的所有人无论阵营一概献祭,便能以落玉川为界,形成一道彻底压制魔域的巨型结界。
结界一旦成形,魔族和妖族便会永远被隔绝在落玉川以北,再无法到达灵洲,可灵洲人族却能反过来穿过结界进入魔域。
就算灵洲人族在魔域大肆杀戮,只要在遭遇强敌之前穿过这道结界便可全身而退。
战场上的异变进展得极为迅速,重伤的灵洲修士和魔族士兵最先被阵法吸收,丢了性命。
接下来遭殃的便是修为稍微弱一些的人族和魔族。
完全展开的阵法犹如在大地上张开的血盆大口,无差别地吞噬着两方人马。
云溯望很快就发现了异状,当即渡过了落玉川。
安归澜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云师兄,面色淡定如常,可是手却极配合地和对方交握在了一起。
“陆长黎想要一劳永逸,将魔域永远踩在脚底下,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安归澜说话的时候嗓音清冷温润。明明身处危局,却仍旧是眼含笑意地看着云溯望。
这倒是让云溯望想起御兽场初见之时。当时他虽然看不清安归澜的脸,但是却无端地觉得安心。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安师弟便是这般眉眼含笑地盯着他看?他努力忽视这一时的心头悸动,问道:
“安师弟到底是对我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有信心?”
“当然是对我和云师兄都有信心。”
安归澜这般说着,体内的灵力也跟着飞速的运转起来。
他微微倾身,附在云溯望耳边道:“我已经恢复了灵力,但若是再次动用势必还是会引来天劫。
既然如此,不如将陆家主准备的这份阵法换个地方,让它去拦住这所谓的‘天命’。”
云溯望很快就明白了安归澜的意思。
陆长黎的阵法已经基本成形,想要完全消除难上加难,但是若是令它偏转方向去抵挡天劫,那便是事半功倍。
有能力偏转这阵法囚住“天命”的人,整个世上寥寥无几。可云溯望死了两次之后,恰好有了这样的能力,能够反过来守护他的安师弟。
在安归澜释放出强大的灵力阻止阵法继续吞噬生命之时,九天之上降下的雷劫也如期而至。
落玉川附近的天空无端出现了青紫色的闪电,隆隆雷声响彻大地。等到重重乌云上的闪电愈发密集,云层中隐隐透出金色的光亮,云溯望也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扭转结界。
“天命”显然是摸透了安归澜的实力,这次的雷劫不再如前世御兽场一般步步试探、逐渐加码,而是打算一击毙命,将无端闯入的异世之人彻底抹杀。
然而安归澜仍旧站在原处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分出些力量抵挡即将降下的劫雷。他又一次把自己的性命完完全全地托付给了云溯望。
顷刻之间,数道碗口大的金色雷劫自乌云中落下。却在还未触及他的时候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被生生反弹了回去。
在半空炸裂开来的几道劫雷能量惊人,震耳欲聋的轰鸣回荡在天地之间,余波冲散了聚集在一起的乌云。
落玉川战场之上的人大半都还活着,照理说这样将成未成的阵法并不能与天命完全抗衡。但云溯望再惨也算是这世界的气运之子,在阵法偏转后竟用自身的魔皇之力补足了阵法缺少的那部分能量。
“天命”一击不成反遭反噬,短时间内没了连续发动雷劫的能力。
安归澜虽说从吃人的阵法口中救下了灵洲众人,但是他并没有好心到直接将这些人放回灵洲。
自他指尖迸发的青灰色灵力火焰像是长了眼睛,分成多路追着只顾逃命的灵洲修士。等到将人擒住,绕着身体转上一圈,便将那些人身上私藏的种种灵石、法宝、丹药、灵植搜刮得一干二净。
云溯望站在安归澜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的师弟毫不客气地从人身上搜刮财物,不知怎的又笑了起来。
不同于面对先魔皇和夜谕门师兄弟时那种带着几分讥诮的笑,他只要看到安师弟,脸上的笑就会跟着变得真心实意起来。
安归澜修为远超这个世界的修真大能,根本无需贪求这些无用的身外之物,可他这一次偏偏动手夺了。
云溯望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这是为了什么——那些东西分明是安师弟为他夺的。
北境新定,魔域易主,他身为新魔皇虽然实力完全镇得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魔皇旧部,但少不得恩威并施,拿出些货真价实的东西安抚人心。
前任魔皇吃穿用度奢侈靡费,并没有留下太多的东西,而和灵洲这一仗抢来的东西便是他将来安定魔域的资本。
这些事情,他原本是一个字都没同安师弟提过的,可安师弟却比谁都想得周全。
在观察着整个战场形势的同时,云溯望仍在稳固那道阻挡天命干涉的结界,巨大的消耗几乎将他身上能调动的全部的魔皇之力全部抽干,就连相对而言微不足道的妖力也被一并贡献了出去。
战场上的魔族和人族在不久之前都还想要置他于死地,照理说他不该为了救他们如此拼命。
但如今的云溯望,心里面除了对自身遭遇的不甘和怨愤之外,还多了对未来的期许。
他和安师弟还没成婚,还没来得及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一旦中了天命设下的圈套,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底,他已经不想让这个世界毁灭了。而他这样做,仅仅是因为安师弟一人而已。
云溯望看着远处独属于安归澜的灵力明明灭灭,眼前突然模糊起来。
夜朔云总是侮辱他,说他出身卑贱不堪,什么都不配拥有。可是到最后,偏偏让他得到了全天下待他最好的安归澜。那五道化妖劫,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运气全部带走。
这样想着,云溯望俊秀的眉眼完全舒展开,眉宇间的戾气也渐渐散去。除去了心魔之后,身上原本枯竭的魔皇之力又开始成倍地增长,然后源源不断地注入悬在他头上的阵法。
就在阵法堪堪完成之时,第二波足以摇撼天地的惊雷倾泻而下,撕裂长空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那张清极始艳的面容。
安归澜似有所感,回头看向云师兄的方向,便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覆盖了天地的法阵将所有的雷劫挡了回去,电光将云溯望的眼睛映得极亮。可短暂的对视之后,他的云师兄便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重重跌在地上……
安归澜的心跳几乎骤停,呆了一瞬,直直向云溯望奔去。
第83章
云溯望闭上眼之后, 周围的一切都跟着消了音。
他眼看着向他跑来的安师弟将他抱在怀里急切地说着什么;眼看着灵洲战败, 魔域到处都在开热热闹闹的庆功宴;眼看着他被安师弟一路抱着回了北陵,日日精心照顾,连沐浴之事也是亲力亲为……
他没有太强的时间观念, 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他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久到陆宇琴和他兄长已经带着沈北雪的骨灰离开, 北陵宫中厚厚的积雪逐渐消融。
每天晚上, 安师弟都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夜半惊醒之时, 安师弟就会伏在他胸口一遍一遍地确认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