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俞眠的眼泪是钟执星想要悉心珍藏的钻石,砸落的地点好像不是地板。钟执星想,否则他的胸口怎会也跟着潮湿与钝痛。
第17章
俞眠一定知道自己流泪的样子很容易叫人心软。钟执星想。
他听从俞眠的诉求,伸手将蜷在衣柜里的人捞进怀里,俞眠垂眼攥住了钟执星的大衣衣领,濡湿的睫毛随着一声声抽泣轻微颤动。
钟执星知道俞眠想要确认什么,但他觉得单单是拥抱或许不够,俞眠的犹豫和疑心需要更进一步的亲密才能消除。
钟执星沉默了半晌,而后稍稍低头,很轻地亲俞眠绯红的眼角,吻走俞眠摇摇欲坠的一滴泪。略微干燥的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俞眠眼尾,连呼吸都很轻,仿似担心被黑夜或空气窃听了属于钟执星和俞眠的秘密。
事实上钟执星什么都没有说,俞眠却还是听到了钟执星心底的话。他的思绪出现了一小阵的空白,但俞眠自己无法估计时长。
俞眠本来与钟执星是膝盖相抵的姿势,那个落在眼尾的吻代表着钟执星的默许与纵容,顺利接收到讯号的俞眠终于不再那么恐惧,心里留存了一些飘渺虚幻但确信不会流失的底气。
他跪起来,大着胆子向前一些,直接坐到钟执星腿上,让这个得来不易的拥抱显得更加标准紧密。俞眠把微微发烫的脸贴在钟执星的颈窝,没能及时制止的眼泪或许会顺着眼角沾湿钟执星的衣领,但俞眠放任不管,因为他知道,钟执星并不会因此推开他。
钟执星不会推开他了。
俞眠知道自己是在很多学科上都没有学习技巧的差生,但此时面对着“钟执星”这一课题,却仿似瞬间拥有了最高的天赋——最极致的敏锐与领悟力,都属于这一刻的俞眠。
俞眠对此有种说不清楚的笃定。
钟执星亲我了。俞眠想。
他好温柔呀。俞眠紧了紧搭在钟执星颈后的双手,忽然间觉得钟执星这么别扭的人也会说肉麻的情话这件事好不可思议,所以一边吸鼻子一边傻兮兮地扬了扬唇角。
俞眠反反复复地回味着钟执星说的那句“是我情不自禁,想要对你好”,越是仔细咀嚼,俞眠就越是生出些肆无忌惮的勇气来。
钟执星的手掌覆在俞眠平稳起伏的后背,如同对待珍贵的易碎品般,只用很少的力气轻碰着。俞眠抱着他不撒手,用听起来有些黏糊的语气叫钟执星的名字,得到钟执星的回应后,用携带浓重鼻音的声音对钟执星说,“其实,如果你想道歉的话,直接说对不起就好了的。”
覆在俞眠身后的手掌有一瞬的僵硬,但没多久又恢复了自然状态。
“对不起。”俞眠听见钟执星用一种很不习惯的语气对自己说。
酸涩的眼眶又不由自主地涌起热流,俞眠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很依赖似的靠在钟执星身上。
俞眠从小就在非常足量的宠爱里长大,原本就是容易得寸进尺的性子,钟执星此刻迁就的态度简直就是在鼓励俞眠原形毕露。俞眠想要恃宠而骄,想要胡搅蛮缠,所以即便没有抬头也还是装出了做作的强硬表情,“我还在生气的。”
“等我生完气,”俞眠又不想让钟执星觉得他的语气太强硬,所以添附了特别说明,“我再......追你。”
“别人被追的时候享有的待遇,我都会想办法给你。”
钟执星云淡风轻地嗯了声,好似对于俞眠对他生气这件事没有多少意见。但或许是出于安抚俞眠、不让他继续胡思乱想的缘故,所以钟执星顿了顿后还是决定再多说点什么:“那需要生气多久?”
俞眠本来想要做作地回复一句“那要看你表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钟执星脸皮这么薄的人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所以体贴善良的俞眠暗自决定不去为难他,便只努力板着脸做出一副真的在生气的样子,用拒绝回应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钟执星实在太清楚如何治他,俞眠都还没装过瘾,钟执星就冷不防地附在他耳边低声追问:“嗯?眠眠。”
没骨气的俞眠当即手脚发软,连强势一点的表情都无法继续维持。他有些慌地捂住了钟执星的嘴巴,警告道:“你、你现在不准这么叫我。”
“为什么,”钟执星轻而易举地拉下俞眠的手,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疑惑,脸上却做出了诚心发问的那一类表情,“眠眠?”
还能是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俞眠本就无法对钟执星生气太久,而钟执星一旦稍微示好,俞眠的虚张声势就会全面瓦解,连装模作样的能力都被尽数摧毁。
钟执星是全世界最犯规的人,无力抗拒的俞眠只能乖乖缴械投降。
这晚钟执星的耐心出奇的好,仿似无论俞眠提出任何要求都能得到允准一般。所以俞眠要钟执星陪自己吃晚饭,还要钟执星待久一点,最好等到俞眠睡觉之前再离开。
但或许是这些天俞眠精神紧张睡眠不好,现下放松下来,潜伏的疲累困倦一拥而上,俞眠洗过澡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钟执星把人抱上床掖好被子,凝视着俞眠安静乖巧的睡颜,想起来俞眠方才还趴在书桌旁撒娇要他留下来哄自己睡觉的模样,忽然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
又或许不只是这个原因,仔细想想,今天晚上的俞眠大部分时间都让他的心情保持在至少称得上是不错的状态。
十一点的街头灯火通明,钟执星坐在平日里接送俞眠的轿车上,听司机对自己说明,是因为俞眠交代他今晚开车送钟执星回家,所以他才会在俞眠家的客厅里等到这么晚。
钟执星安静听着对方说话,礼貌地向因为要送他回家所以被迫加班的司机道谢,在对方打开了车内广播后,望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发起了呆。
钟执星想,在出生至今的十八年人生里,俞眠大概是他遇到的最可爱的存在。
钟执星即使在幼稚爱玩的童年时期,也不曾对任何人事物产生过“可爱”的想法。只有俞眠,对钟执星来说,好像只有俞眠,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可以无条件地归属于“可爱”这个范畴。
钟执星只认证俞眠的可爱。
或许是心情激动,所以俞眠醒得很早。他洗漱完毕下楼时才六点十分,还不到程姨过来做早餐的时间,于是他从厨房里取了混合麦片,用牛奶泡了一碗,作为今日的早餐。
早餐过后俞眠跟早起拍摄的妈妈打了个视频电话,挂线后又强迫自己坐到电脑桌旁,打算趁早做点作业。
俞眠心不在焉,画出来的线条看着都不成样子,他自暴自弃地关了设备,起身拉开了房间的窗帘,明朗的白光瞬间填满整个空间。俞眠想,这么温暖的日子,不用来约会也太浪费了。
想法一旦成型,思考者就会有执行的冲动。俞眠站在镜子前面反复更换衣服时,为了更有底气所以不断地自我暗示:我只是个随心所欲的普通人,大家都是想见喜欢的人就会去见,那我也一样。
但真正到了钟执星住的小区门外,俞眠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不太像话。
想跟对方见面的话,至少要提前询问对方,跟对方确认见面的时间,像他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确实是不太符合礼仪规范。
先不说一向注重礼仪的钟执星会不会跟他计较,他甚至都不知道钟执星这个点到底醒了没有。
俞眠有些举棋不定,于是进了旁边便利店打算好好待一会儿,再仔细想一想。
街道上偶有几个行人经过,俞眠捧着一杯热巧坐在窗边位置,一大早便躁动不安的心脏在此际意外地平静下来。他坐在钟执星家附近的便利店里,喝着钟执星曾经在这里给他买过的热巧,很平静地将他与钟执星共同拥有的、接近三年的时间,做了一个尽可能没有遗漏的回溯。
钟执星是真的很好的,三言两语绝对无法表达完整。俞眠知道,即便是在维持朋友关系的时间里,自己也拥有过最多源自钟执星的,默不作声的照顾与纵容。
现在他是钟执星的男朋友了——虽然钟执星昨晚并没有明确表明俞眠如今的身份,但是事实胜于一切,俞眠想,他可以再任性一些的,因为钟执星会给他更多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