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求你了......唔、别再对我好了,钟执星,我很容易、自作......多情的......”
钟执星觉得自己这一刻好像有点明白心碎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慌乱擦着俞眠眼睛不断溢出的温热液体,重复道,“不是,不是。”
俞眠应该是觉得自己哭成这样很丢脸,所以情绪有些崩溃,他打着哭嗝不太耐烦地吼了句“不是什么啊”。
分明不是该笑的场面,钟执星却还是因为俞眠的可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泪眼朦胧的俞眠很迷茫地瞪他,钟执星为他擦眼泪的指腹动作都下意识地更轻柔一些。
“不是自作多情。”钟执星低声解释,“是我情不自禁,想要对你好。”
俞眠忽然安静下来,几秒后一个急促的哭嗝唤醒了俞眠的反应神经,他瘪了瘪色泽艳丽的嘴唇,然后哭得更凶了。
等到冷静下来,俞眠才发觉自己又靠在钟执星的肩膀上,跟上次在钟执星面前哭着睡着的姿势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哭得太多,所以眼睛难以避免地有些酸涩,后知后觉的羞耻感觉令俞眠脸皮发烫。他逃避现实似的抵着钟执星的肩不愿抬头,过了一小会儿,钟执星沉稳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好了?”
“......嗯。”俞眠的回应几不可闻,沉默了几秒后,重新开口却已经是正常音量,“谢谢你对我好——但我没办法跟心动对象继续做朋友。”
钟执星也嗯了一声,俞眠告诉自己只再厚着脸皮靠在钟执星身上最后一分钟,然后就决绝地跟这场闹剧正式道别。
事实上俞眠也不知道自己靠着钟执星的时长是否正好是一分钟,最终他说服自己直起腰板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艰难的。
但他的额头才从钟执星的肩膀撤离那么几公分,就忽然被闷声不语的钟执星抚住后脑勺,重新按回了钟执星平直的肩线上。
俞眠怔愣地靠回去,听见钟执星轻声叫他名字,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我好像变得很奇怪。”钟执星说。俞眠跟他靠得太近,钟执星说话时胸腔共振的动静好像可以直接传达至俞眠的胸膛,俞眠因此产生了一种彼此正用心脏进行交流的幻觉。
钟执星语速平缓,口吻低沉,让俞眠想起以前钟执星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的场景,“我发现我没办法忍受你陪在别人身边,也讨厌你的眼睛望着别人,更无法想象你和别人在一起的场面。”
“你能听懂吗,俞眠。”
钟执星微微垂头,说话时的温热呼吸全都附在俞眠白得近乎透明的耳廓旁,俞眠有些迷糊地听着钟执星的声音,耳朵很快被钟执星不经意间的温热呼吸烫得发红。
大脑的运作好像也因过高的温度暂时停休,俞眠轻轻摇头,闷声答道,“好像不懂。”
“我说过不想跟你做朋友了,”隔了一会儿,俞眠又说,“所以你对朋友的独占欲别再放在我身上......”
俞眠话音未落,就被钟执星捏着下巴抬起了脸,目光猝不及防地与钟执星相对,俞眠愣了愣,然后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那就不做朋友了。”钟执星沉声道,捏在俞眠下巴的手指稍稍用力,就惹得怕疼的俞眠向他投来控诉的眼神。
“如果你确定自己喜欢男人的话,”达到目的的钟执星隐晦地勾动唇角,幽深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因吃痛而嘴唇微张的俞眠,“那只能跟我在一起。”
俞眠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他以前从不知道,原来钟执星这么擅长说这种模棱两可的暧昧话语。直男怎么能对gay说这样的话啊,俞眠想,他胸口酸胀得难受,在无用的泪水重新上涌之前,他抬起手推了推钟执星的胸膛。
但钟执星没有让他如愿推开,反而单手将俞眠按在他胸前的双手扣住,轻扯了一把,将他拉得更近。
俞眠挣扎无果,只能暂时作罢,他的眼睫被晕湿成没有规律的一绺绺,颤动的时候就像被大雨打湿的蝴蝶翅膀,“......干什么啊。”他很小声地问。
钟执星像是全然忘了俞眠是个同性恋的事实,也忘记自己是很恶心俞眠这种同性恋的,他丝毫不顾忌肢体接触,表情很淡,说出口的话却在俞眠心上撩起狂澜,“哄你。”
俞眠听见心跳又毫无骨气地加速,他自暴自弃地望向钟执星墨黑幽深的眼,语气不太好地说:“不用你哄。”
“需要你哄的人是林佳怡。”俞眠最终还是没能抑住心底的嫉妒,赌气似的加了这么一句。
俞眠意有所指,钟执星却只淡淡蹙了下眉,以此表达对俞眠话语的疑惑感受,“人家自己有男朋友哄,有我什么事。”
什么意思呢?俞眠有些迟疑——钟执星是说,林佳怡有男朋友了,哦,那确实不需要钟执星去哄。但为什么钟执星说林佳怡由她的男朋友去哄,又说他要哄自己呢?这样说不是很容易叫人误解吗?
俞眠颇感不满,但又不舍得对钟执星发泄,毕竟钟执星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话语中不太确切的措辞,因为钟执星是不懂同性恋的普通直男,只是俞眠自己想得太多。俞眠没来由地感到丧气,他收回直视钟执星的眼神,“那你又为什么要哄我。”
“你说呢。”钟执星仍掐着俞眠的下巴不放,反问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俞眠于是觉得莫名地委屈,好像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歇斯底里,钟执星永远置身事外、淡然自若。俞眠认为很不公平,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在答复钟执星的语气上多表露出一些毫无用处的不满,“我怎么知道啊!”
钟执星好像很轻地笑了一下,但俞眠瞪过来的时机不太及时,所以并不完全确定,只知道钟执星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在说“俞眠怎么会这么笨”。钟执星的嘴唇很薄,张合的时候都显得精致,俞眠的注意力有些偏斜,但钟执星的嗓音依然清晰入耳,“不是跟你说了——只能跟我在一起。”
俞眠很迷惘地看着钟执星,他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好像出现了严重故障,又好似是听到钟执星说了一个诡异的冷笑话,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但钟执星的眼神很深沉、专注,看不见半点多余的杂质,仿似是世界上最认真的人。所以俞眠又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对钟执星的话产生了错误的理解,其实钟执星并没有在开玩笑。
“懂了没有。”钟执星仿佛是最有耐心的人,对于俞眠的愚笨和迟钝都持有最足份的宽容,为了等待俞眠理解自己言辞中的深意,可以毫不在意地付出许多钟执星原本很重视的时间。
时间飞速流逝,但无法思考的俞眠对此已经失去了概念,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几分钟,才勉强顺利地对钟执星问出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钟执星嘴唇微启,还未出声就听到俞眠继续说道,“你说的‘在一起’,是跟‘林佳怡和她男朋友在一起’一样的意思吗?”
“可是,钟执星,你不是直男吗?”俞眠神情慌乱,像是很困惑也很矛盾,“还有,你知不知道,那种‘在一起’,跟我们以前的相处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知道。”钟执星很轻地答复,他的手很大,抚在俞眠脸上时可以罩住他大半张脸。钟执星轻抚着俞眠脸侧的肌肤,企图以此平复他强烈的慌张与不敢置信。
但俞眠脸上又露出一种“你不知道”的表情来,他有些急促地喘了喘气,然后向钟执星说明,“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是会牵手、拥抱、接吻,还有......上、上......”
“我知道。”钟执星有些无礼地打断了俞眠的话,因为俞眠的反应令他无端地感到歉疚与心疼。他放缓了声调,再次告知俞眠,“我当然知道。”
俞眠忽然安静了,只睁着湿润的泪眼一错不错地凝望着近在咫尺但犹如梦境的钟执星,仿似不小心眨一次眼就会即刻梦醒一般。
钟执星的宽大的掌心覆在俞眠细腻的脸颊,静候他顺利消化这一切。衣柜门的下轨将一内一外的两个人隔在两边,是只要钟执星向内迈一步、或者俞眠往外踏出一步就能轻易越过的无意义界线。
壁钟指针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钟执星不太匀速的心跳频率也很明显,连俞眠的眼泪砸落的声音,都被沉默的空气放大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