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纲看着她笑,霍骄眸色中闪过一丝恼火。
外面有人回来给霍承纲禀事,霍承纲放开她道:“我去去就来。”隔着两扇门,耳目聪明的霍骄听到霍承纲在给人发脾气。
秋男跑了,霍承纲恶斗章硕的时候,底下人却看丢了秋男。
这确实值得人生气。
秋男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要么一辈子不招惹他。要么招惹了他,就干净利落的做个了断。否则秋男绝对会以变态的手段加倍报复。
霍骄有点担心霍承纲。
过了会儿,霍承纲回来了。他步履轻健,不再掩饰自己的武功底子。边走边拧袖子上的茶水,神情冷冷。
霍骄偏头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即便不是小国公陈棠,也是涿州赫赫有名的军师霍承纲霍先生,倍受人尊敬推崇。
不用小国公陈棠的名声,他一样可以号令群雄。
甚至在三教九流各显神通的人才中,霍承纲的命令更起作用些。
“这么瞧着我干什么?”
霍承纲下巴微扬,指使她道:“去给我拿件干衣服。”
箱笼就在床尾,离他不过三五步的距离。霍骄撇撇嘴,还是下床了。翻了翻,促狭的给他找出件大红色的团花直裰。喜气洋洋的。
霍承纲褪了外袍,没有注意看。回头捏到手发现是件大红色,他微微愣了愣,无奈的看了霍骄一眼。还是穿上了。
红袍白皙俊秀逼人,一下子让他年轻了五岁。有种少年气的清隽俊俏。
霍承纲本就生的玉面阴秀,有种近乎秀气的俊美。男生女相,这在相学中是很好的面相,大富大贵。
也难怪他单凭着一副相貌,就能被老越国公捡回家。
霍承纲穿好衣服后没有再出去,捏着本《六祖坛经》倚在拔步床旁,神情静谧。
霍骄坐在拿着本《千字文》缓慢识字。她记仇的很,霍承纲说她大字识不到一百个的事她记着呢。
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刮目相看。
身上的伤口有点痒痛,霍骄克制不住的想抓,几次忍无可忍后,终于上爪了。冷不防,被另一只温厚的大手截住。
霍承纲不知何时已经走下床,他拦着她的手,皱眉道:“别抓,会留疤。”
霍骄觉得她现在变娇气了,这么点小痛小伤就想嚷嚷。她小声咕哝道:“痒。”
霍承纲问,“痒的厉害还是疼的厉害?”
真奇怪的问题。霍骄皱眉想了半晌,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是痒的厉害还是疼的厉害。她胡诌道:“痒的厉害。”
噗,霍承纲毫不留情的笑出声。
夕阳橘色和红色交领直裰衬他的肤色如玉,薄薄透光。有种别样的异彩光芒。
霍骄茫然的捏着书问,“笑什么?”
霍承纲正欲搭,门口有人来禀事。
霍承纲瞥了她一眼,一颗颗解开红色直裰盘扣。惊慌席卷了霍骄,她缩脚屈在春榻上,傻了般拿书当武器挡着自己。
“霍先生,你疯了!外面有人找你。”
霍承纲仍不紧不慢的解着扣子。
霍骄拿书砸他,霍承纲轻而易举躲开,又逼近前一步。逼的霍骄獠牙必现时,霍承纲在把大红衣裳丢在她头上。
霍骄像蒙了个新嫁娘的红盖头。
她呆滞在一片红光之下。隔着衣料,霍承纲悉悉索索换上另一件月白色的直裰,淡淡道:“今日我害你受伤,任由你为我穿红袍。从今以后,在涿州别让我穿艳色衣物了。”
霍承纲道:“我在守孝。”
开门声,霍承纲出去了。
她慢慢从头上取下红袍,衣服上残留他的温度。
霍骄心底,忽然有个闷闷的地方钻钻的疼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第九十三章 流孤堂
霍承纲从隔壁回来, 告知霍骄:“我们得收拾东西。秋男带着墨轴往雲州去了。”
霍骄没动, 她很奇怪,“怎么会这样?”巧工令窦珉就在京城,如果要解密墨轴, 直接去京城不就好了。解完就可以直接上报。
霍骄感到很蹊跷, 她有点担心这是秋男的陷阱。
“窦珉被太子控制了……”话虽如此, 霍承纲也敏锐的感到此行有些奇怪。霍承纲安慰她道:“是陷阱也得闯。”
毕竟这份名单背后是霍承纲要用命感激、保护的人。
一个月后, 霍承纲一行人出现在雲州。十一月凛雪寒冬, 雲州的天空澄净如洗。
董谦玉深吸一口气, 长叹道:“这里的蓝天真美啊。”身上穿着厚厚的貂衣, 单手勒着马缰。
可怜董谦玉一辈子没有骑过马, 硬生生在一个月的时间磨内炼出马技。初初几日霍承纲和霍骄轮流带着董谦玉。他的大腿天天被马匹磨的生疼。
过了嘉关,董谦玉突然就开窍了。两匹马变成三匹马。
霍骄不解霍承纲为什么非要带着不会骑马的董谦玉, 不累赘吗。
董谦玉在嘉关选马时, 霍承纲淡淡告诉霍骄:“不会骑马可以学。但来雲州此行危险, 他若不跟着,我一旦出个好歹。董文玉第一个恨的是你。”
霍承纲悲伤的捂住霍骄眼睛,“我怎么能让你失去唯一的亲人。”
霍骄道:“其实我们早就算不得亲人了。”
没有亲弟弟会一步步将亲姐姐逼到绝路上,也没有亲姐姐亲自设计将亲弟弟杀了。
霍骄其实不在意董谦玉怎么看他,只要他活的好好的就足够了。
当过妓-女的人,就是卖过身的鸡。
当过杀手的人,就是人狗不如的畜生。
不管背后有多少苦难,说破天去都是这个道理。霍骄早就做好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的准备的。
“不是这样的。”霍承纲沉重的遥遥头,他抚摸着霍骄耳畔的秀发, 轻声道:“如果我死了。你就跟董谦玉好好活着。”
蓦地,霍骄心脏一揪,像是被人抽走主心骨一般。只是想象一下就脑海发白,她攥紧指尖道:“我会死在你前面。”她会保护他的。
如果此行必须有人要牺牲,霍骄希望是无恶不作的自己。她这辈子什么坏事都做过了。杀人,背叛,谋害亲弟弟。一桩桩一件件,她死不足惜。
霍先生不一样。
霍先生救了她,救了董谦玉。还救了越国公一家,救了包漪萱的婢女,现在还要去救一群涿州义士。他是这么好的公子,怎么能这么轻易英年早逝。
流孤堂在镇国公华府名下的一处庄子上。
流孤堂取自流水绕孤之意,取自隋炀帝杨广的《野望》,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
村民们对外只知道这里是收养残哑孤儿的流孤堂。大公主出资建立,资助这些聋哑残疾的孩童们识字读书。因为他们天生残缺,干不了重活,农活。大公主便请老师过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霍承纲一行人歇在唐行他们潜伏在这里多时的农庄里。因是农户,只有两间房。唐行他们住到田间的地里去了。
董谦玉识趣的抢先开口:“我住西屋。”
自觉把宽敞明亮的东屋留给霍承纲和霍骄。
霍承纲矜贵的靠坐着,似笑非笑的睨她。华锦萼一派镇定,一点不觉自己怎么了。去灶房烧了两大锅热水。
中途董谦玉肚子饿了,走出来问她烧这么多水干什么?
霍骄一边加柴一边道:“风尘仆仆一路,想洗个澡。”
“果然是锦衣玉食在东宫当过侧妃的。”
董谦玉嘴贱,控制不住的嘲弄了一句,嘲笑完又有些后悔。一个人蹲坐在厨房门口。
烟雾袅袅,柴火溅星。董谦玉望着霍骄,她的身影不自觉缩小,越来越小。董谦玉觉得自己也矮了下去,好像又看到了在灶头忙碌的董六妞。
只可惜,她不想姓董了。她捡了霍先生的姓。
热水烧好,董谦玉闷不吭声的帮她往大盆里灌。乡下没有泡澡的木桶,霍骄又端了一小盆热水,放在一旁备用。
乡下的屋子一览无余,没有屏风更没有遮挡。
霍骄解开衣裳洗澡,霍承纲坐在床上,摸出一本千字文在看。
千字文是霍骄随身带着的,解了衣裳掉在床上。上面注满了密密麻麻的鬼画符,饶是霍承纲博学多广,也看不出来霍骄在画写什么。
这一路,霍骄每晚都在看书。转眼已经识到五百多个字了。她每掌握一个字,就用炭笔裹着布条圈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