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诸章硕如毒蛇般的眼神一直胶着在她身上,伺机而动。他跟了她一路了,从她伏在董谦玉背上那一刻起,他就一直不动声色的跟着。
寒毛倒竖,霍骄抿紧嘴唇,握紧袖口里的匕首。
“骄骄。”
霍承纲走出挺下长廊台阶,下了三阶台阶,径直朝霍骄走来。他下颚弧线紧绷道:“秋男说墨轴被送回雲州了。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整个人突然被扑倒,霍承纲只来得及扶住霍骄的腰。手上触感没有残留多久,他就被一群护卫包围。
不远处,霍骄扬着匕首和一个身形圆胖的中年胖子噼里啪啦交手。
章硕长的圆润胖大,身形却极为灵活。一张一扑间,霍骄脸上就多了两道血痕,霍承纲看的揪心,不知道她脸上是被剜了肉,还是仅仅被刀锋蹭破了皮。
章硕的目的是廿七眼睛,两次刺瞎没有戳中。只好退而求其次,朝她胸口刺去。心中冷笑连连,便宜她了。
五大阁主人背叛,就这么轻易让她死了。章硕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一招制敌的死手忽的一歪,朝霍骄鼻尖削去。
霍承纲一声令下,护卫宛如黑燕子般,纷纷扑来帮忙。只是他身边始终守着六个沉默寡言的死士,并不参与战斗。
霍骄及时避开,还是被刀尖划破鼻尖。一滴咸涩铁锈的味道跌入口中,霍骄想,她的脸现在看起来肯定很恐怖。
她半张血污的脸的确吓到霍承纲了。
霍承纲眼前发黑,多想伸手抱抱她。擦去她脸上的血污,看看她究竟伤的怎么样,严不严重。
他吩咐身边一名死士,将霍骄从战局中带出来。
死士为难的看着霍承纲,“霍先生,我不能离开您一步。”
霍承纲淡然道:“那我自己去。”夺过他腰间的佩剑,就要冲去。
死士一咬牙,自己翻身去挡章硕。
不管身边多少‘苍蝇’,章硕始终目标一定,奔着廿七而去。霍骄躲哪他追哪。
不一会儿,霍骄就被刺成了刺猬。早上刚换的藕荷色衣裙,东一个口子,西一道血痕。
章硕酷爱折磨叛徒。精妙的剑法,精准的力道,一剑剑刺在身上,宛如凌迟。
但霍承纲发现,霍骄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专心闪避,甚至她还在庆幸。自己尚能脱身,没有被抓回流孤堂。
霍承纲眼前一黑,再也不隐瞒身手。提着剑带着五位死士加入战斗。
厅堂内负责审讯的人听见动静,探头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满目愕然。
……小国公陈棠不是不会武吗?
他扭脸看向,另一个白胖的中年太监,“齐公公!”
齐公公脸色发白,半晌没敢说话。他是在太子身边服侍的,就因为小国公陈棠不会武,当年皇后还专门叮嘱太子,不要在陈棠面前招他眼,惹得表哥生气。
虽然陈棠几年才进京一次,太子还是为了表哥不再习武。将兵器束之高阁。
齐公公喟然道:“写信回禀太子吧。”
第九十二章 雲州
霍承纲闪电出手, 一枪刺中章硕油脂肥肚, 白花花的肉流血不止,却并没有刺中要害。
章硕不屑的后退了一步,捂着伤口, 反手拨开霍承纲护卫。阴沉的盯着霍承纲, “蒋家枪?你是军伍中人。”精眸厉光, “哈哈哈, 你果然不是陈棠。”
霍承纲不语手臂沉力, 长枪贯穿章硕腹部。章硕踉跄后退一步, 身后的霍骄绷着浑身血淋淋的伤口, 趁其不备偷袭, 匕首穿喉一击致命。
战场士兵和豢养死士杀招都是一样狠烈,一击致命, 没有多余的花样。
霍骄一直不敢放开手脚, 眼见霍承纲动手。蓦地被人解了禁锢一般, 杀气毕露,三两下便站了上风。
章硕像头肥猪一般被抹脖子放了血,鲜红的人血溅起,浸染了半面血墙。
腐朽的陈家老宅中,泛着浓郁的鲜血臭味。
章硕横尸在地,护卫们如旁雁守护两侧。矮小的荆轲阁秋男立在墙头上,最后看了一眼着惨烈绚烂的一幕,目光依依不舍,很遗憾不能这将这么美的死法永远留下来。
他跃跃欲试的想留下来再战一战。看看能不能将在场人留个全须全尾的尸首, 回去好做人皮雕像。
估摸局势再三,还是撤了。
秋男成功逃脱回去之后,越想越不甘心。挠心抓肺的想将那一幕留下来。灵机一动,决定借着墨轴。将霍承纲廿七引到雲州,他的地盘上动手。
秋男期期艾艾的搓手,迫不及待的布置下去。
战斗结束之后,空气静默了良久。大家纷纷看着‘小国公陈棠’——霍承纲,表情微妙。
霍承纲什么也没有解释,什么也话也没说。众目睽睽之下,抱起霍骄离开。
两人回到客栈,霍承纲解开霍骄衣衫,露出鲜血浸染的软缎衣衫,霍骄身上的伤口又多了几处,霍承纲的胳膊都在打颤。
霍承纲解开早上亲手为她穿好的月白色鸳鸯仰颈系带肚兜。阖眼泪目良久,找出上好的止血药粉,生肌膏。
刺啦蛰疼,霍骄看着霍承纲的脸一直笑,连一声都没有喊疼。连眼睛都没有闪一下。仿佛霍承纲就是她最好的止疼药。
霍承纲心里一痛,他何尝感觉不到霍骄的变化。
人的情感滋长起来就是这么急速飞快,半个月前,霍骄还若即若离,一心盘算着离开他身边。总觉得跟着他没有未来,一心一意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离开东宫,离开流孤堂,离开霍承纲。
从小孤苦坚强的廿七还不习惯依靠任何人。
可今天她已经开始依赖他,就像一个遍体鳞伤受尽伤害的小动物,被人遗弃过无数次,被人虐待过无数次。最后只能在驯兽人手下以极其极端的方法活下来。
她嬉笑怒骂,笑颜伪装。她不管不顾,漫不经心,杀人不眨眼。是禽兽,是魔头。
清澈善良的鹿眼藏流淌着最肮脏的血。
可今天,霍骄以自己都没察觉,近乎讨好的方式讨好着霍承纲。
霍承纲不喜欢她杀人,不喜欢她动不动就起杀意。和章硕交手时,她被削的凌迟,打的半死,都不敢用尽全力反抗。
因为霍骄拿捏不住分寸,她不知道还手到什么程度是自保。什么程度是……霍承纲厌恶的杀意。
傻的让人发笑,又让人可怜。
霍骄没有正常人的脑子,没有正常人的判断能力。她的脑回路和脑逻辑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
霍承纲盖住霍骄的眼睛,轻轻亲吻着她破皮的鼻尖,微微蛰疼的电流从鼻尖滚到脖侧,再传遍四肢。
霍骄浑身都僵硬起来。
霍承纲继续吮吸她的琼翘鼻尖,微微用力,有点疼。
霍骄缩了一下,胡乱抓着霍承纲结实有力的小臂,似央求又似委屈喊了声,“霍先生。”
霍承纲喉结滚动,开口道:“恩?”
每一次,每次他都说不让她再受伤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到头来,每一次都让她受的伤更严重。
霍承纲沉默温柔的抚摸着霍骄的额头,她还很年轻,今年还不到十七岁。花季般的小姑娘,就已经从人间地狱打滚过一圈了。
霍承纲问她,“你从前是怎么在秋男手下讨生活的?”
秋男个子不高,是个矮儒。从他残忍的抛开怀孕的母马,自己钻进马腹起。霍承纲就断定,这个男人是个变-态。
霍骄想了想,道:“其实也不难,没良心就行了。”她轻描淡写,没有细谈。
霍承纲也没有再问。上好药后,霍承纲一把抱着霍骄,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却不说对不起什么。
霍骄轻轻抱着他的背,“霍先生你身上也有很多秘密啊。”今天在陈家,那些护卫的眼神她都看到了。
霍承纲‘恩’了一声,哑声道:“算不得什么秘密。人尽皆知,看破不说破罢了。”
“太子知道吗?”
霍承纲闭眼道:“许是知道,许是不知道。我不愿意去深想,只要他一天没杀了我,我就一天辅佐于他。”
竟这样胆怯。
“有些不像霍先生的行事作风。”霍骄抵着他的额头低喃道。
霍承纲淡淡道:“哦,我是什么行事作风?”
霍骄道:“总之不会是含混了事的行事作风。”
霍承纲低低笑了一声,坐直身子,重新给她鼻尖也点了药膏,轻柔揉晕开。淡粉色的止血药膏停在霍骄鼻尖上,有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