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娇对太子满心眼的感激,哪里会察觉他这些小心思,等后来回过味,早已为时已晚。
此刻太子抱着沈念娇,步伐平稳地走着,在地上拉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时不时还为了缓和气氛,给她指些名花名草。
沈念娇周身都是他清爽的气息,自凤藻宫里出来后,她心神终于松懈下来,耳畔萦绕着太子低沉的嗓音,沈念娇突然笑了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轻声道:“今日,多谢有你。”
萧景厉原本正和沈念娇说一盆名花的来历,此刻不由失笑道:“傻姑娘。”
为了教坊司那八名侍卫,和两名侍女的安危,什么反抗都没有,只身一人坐上马车,进宫赴险,世上怎有这般傻的女人,幸亏宫里那两个比她还蠢。
若不是明月机灵,偷溜出来给他递了消息,她此刻已经粉身碎骨了。
萧景厉低眉,瞧着沈念娇安静的容颜,她眼睫卷翘纤长,气息平稳绵长,竟是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见状,他低低笑开,笑声干净澄澈,如同山林中的暮鼓晨钟。
萧景厉看了一会儿沈念娇,突然俯下头,在她光洁无暇的额上落下轻柔一吻。
他行走的这条宫道后面,红墙附近,正立着一道清俊无双的男子身影,腰间佩戴的香囊绣着个“锦”字。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皇宫,养心殿。
小太监立在门口,高声念道:“宣太子入殿觐见!”
萧景厉冷着一张脸走进养心殿,依旧是一撩衣袍跪了下来:“儿臣拜见父皇,父皇龙体金安。”
殿门随即被关上,整个养心殿除了他们二人,空无人影,就连福临也不在。
元德帝一改之前的冷漠态度,慈爱地抬了抬手道:“还不快起来,别跪坏了身子。”
萧景厉却不吃圣上这一套,起身后冷冷道:“方才儿臣去过一趟凤藻宫,那里头发生的事,父皇必定已经知晓了。”
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元德帝面上笑意微滞,半响才咳嗽一声道:“你母后她……年纪也有些大了,难免一时糊涂,你看能否原谅她一回?”
“毕竟,她是你母后啊。”
萧景厉唇边划过一丝残忍的笑意,眼里半分波澜也无:“就因为她是母后,所以,她可以在寒冬腊月里,将元后所出的嫡子脱光上衣,倒吊在槐树下抽打整整两日?可以给他下鹤顶红,最终害死了嫡子最亲近的嬷嬷?可以让太傅肆无忌惮地羞辱批评他,将他熬夜写了三天三晚的策论,贬得一文不值,最终砸在他的脸上?”
元德帝神情僵硬,他知道萧景厉所言皆是事实,只是当时他没去在意,一心培养他看中的五皇子,而忽视了萧景厉这个元后所出的正统嫡子。
直到那年,五皇子在勾栏院暴毙。
而萧景厉几乎是逼宫一般,逼着元德帝立他为太子,任凭群臣争执不休,至今,稳稳当当地坐着,无一人不惧之,甚至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深不可测,隐隐超过自己这个圣上。
元德帝一直将这些事情,视为奇耻大辱。此刻他冷下脸色道:“过去的事休要再提!你不也都报复回来了?当年只要是惹过你的人,有哪一个落得好下场!现如今连市井小民都知道,太子性情暴戾,杀孽无数,你让朕如何安心,将宣朝大好的江山交付给你?”
“儿臣从不看将来,只在乎眼下。”萧景厉冷声道,面如寒冰般坚硬,“继后和萧甄对沈念娇做的事,儿臣要一个说法。”
“若是父皇不肯给,当年儿臣能逼着你立太子,如今也能逼你退位。”
“只是宣朝历来没有太上皇这一说法,届时,还得委屈父皇顾全大局,自行了断。”
元德帝骤然一惊,看着萧景厉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他双眉紧锁,过了好半响才沉住气道:“那你要如何?”
萧景厉黑眸一片漆黑,沉得看不到眼底,挺拔的身形不动如松。
他一字一顿道:“娶沈念娇为太子妃。”
第6章
此话一出,元德帝下意识就想拒绝,可他不敢,沉着眉不说话。
半响后,才开口道:“沈念娇毕竟是罪臣之女,成为太子妃多遭诟病。这样吧,你给朕一点时间细细考虑。”
听上去似乎态度有所转圜,但仍旧未曾答应。
萧景厉面无波澜,转身就朝殿外走去:“儿臣至多等到明日。”
两扇朱红殿门“吱呀”一声打开,萧景厉高挑的身姿很快消失在眼前。
太子选妃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因此萧景厉并未逼着元德帝即刻下旨,若将老东西给逼急了,狗急跳墙反而不利。
元德帝坐在龙椅上,气得脸色铁青无比,半响后,突然将桌案上所有物事都拂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碎裂的声响。
门口小太监噤若寒蝉,却无一人敢进来收拾。
整个养心殿内一片死寂。
元德帝心里很清楚,即使萧景厉这些年来暴戾恣睢,二十岁的男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无,可仍旧有各方势力瞄准了东宫的位置。
只要把女儿送进去,哪怕太子再如何的残暴,单凭东宫的威势,也足以给世家带来一些助力。
元德帝本想利用选妃一事,为自身如虎添翼,逆转如今憋屈的局势。
可萧景厉近日所作所为,无不在明晃晃地宣告,他心里有人了,非沈念娇不娶。
元德帝忍不了这口气,他精心筹谋的一切都打了水漂,又是好半响后,养心殿内才响起元德帝阴沉的声音:
“传令下去,朕午后要上苍山。”
沈念娇在东华阁醒来时,时近正午。
她下意识想揉自己的脑袋,青天白日怎会睡了过去,先前在宫中被太子抱着的记忆却猛地窜入脑海。
沈念娇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双颊,她居然在太子怀里睡着了!那后来……难道是他一路将自己给抱回来的?
完了,这下太子对她的心思,天下人都要知道了。
沈念娇懊恼地呜咽着,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便立刻收了声,但仍未被门外的萧景厉错过。
那细小的呜咽声娇柔可爱,他以拳抵唇,禁不住低笑一声,随即推门而入。
沈念娇坐在床榻上,见太子走进来,也不知他方才听没听见,她面上火烧火燎的想要解释上午睡着的事情:“我……”
萧景厉似笑非笑地打断:“孤知道你今早太累了,这才亲自送你回房。”
“那,那我这衣裳……”沈念娇顾不得其他,低头一看,发现她只穿着件中衣,且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一时羞红了脸,连忙自旁边取了件披风穿上。
萧景厉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并未有避嫌的意思,他那兴味十足的目光,让沈念娇的脸更是红得似煮熟的虾子。
中衣虽然不透,但架不住沈念娇害羞。
如今她的一切衣物,包括中衣和肚兜,都是太子特意派人送来的,样样精致华美。连带屋内陈设也变了许多,都是些质地上好的器物。
“你这衣裳,自然是孤给你脱的。”萧景厉坐在一张圈椅上,手肘撑在桌案,灼热的目光向沈念娇投来,眉梢眼底皆是笑意。
沈念娇五指抓着自己的衣襟,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太子无礼!你我清清白白,你怎能脱我衣裳!”
萧景厉装作浑不在意,还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孤就是脱了又如何?再说你我之间早已不清白了,小手摸了腰也碰了,不如沈姑娘以身相许?”
沈念娇被他的强词夺理给噎住,气极道:“……你!”
她想骂他,但良好的涵养以及鲜少面对男子的经验,让沈念娇不知从何骂起,唯有扭过头去,小脸愤愤道:“你走!”
萧景厉爱极了沈念娇这般娇态,却也不能过分心急,便舒展了长腿笑道:“好了,你衣裳是明月换的,孤又不是你的侍女,怎会给你做这些?嗯?”
沈念娇这才悻悻作罢,却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理太子。
萧景厉见她真生气了,一时有些无奈。他想找些话题,却突然想起之前,明月发现沈念娇衣袖里有一柄金剪子,此刻已在他那儿,萧景厉沉声问道:“你那柄剪子,是何人所赠?”
沈念娇听后绷紧了心弦,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但细想之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答道:“是徐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