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娇攥紧十指,以及衣袖中的金剪子,默默跟在陆公公身后。
他走得很快,沈念娇丝毫不敢怠慢,生怕被丢下后,在宫中出什么意外。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在沈念娇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凤藻宫终于出现在眼前。
陆公公先一步进去禀报,没多久便高声道:“传罪臣之女沈念娇入宫觐见!”
语气讥讽,极尽侮辱。
沈念娇咬了咬唇,知道她只能忍耐,便尽量放平心态,进了凤藻宫正殿之后不敢多看,立马跪地磕头道:“沈念娇叩见皇后娘娘,叩见惠珍公主。”
上首坐着的赫然是继后和萧甄,惠珍便是三公主萧甄的名号,公主成年后有自己的宫殿,今日萧甄是特意过来的。此刻她嗤笑一下,扬着音调,恶毒地反问道:“沈念娇,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沈念娇知道萧甄这是要她说,她是罪臣之女,可这也等同于污蔑父亲。父亲尸骨未寒,她绝不能这么做,让眼前这些小人大快人心。
于是沈念娇只是跪在殿内,认真沉默着,未有只言片语。
“呵,怕真是忘记了。”继后鼻间轻哼一声,衣袖一拂,便将手边茶盏狠狠砸在沈念娇眼前。
茶是刚泡的,烫得很,更何况继后此次用的力气很大,茶盏尽数碎裂。
沈念娇不敢乱动,茶水溅在她的衣裙上,是太子特意送来的其中一套,青花瓷碎片一下子扎入她手心,刺得她生疼,却隐忍着不吭一声。
“沈念娇,你可真是傲气得很哪。”萧甄轻笑着起身,走到沈念娇面前,见她貌似恭顺地跪在地上,萧甄一把抬高沈念娇的下颔,嗤笑道,“不肯承认是么?本公主现在就告诉你,你父亲沈逸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罪臣!私吞军饷,贪墨无数,结党营私,强抢民女,罪状罄竹难书!你,可有异议?”
沈念娇听着这一条条子虚乌有的罪名,咬着牙,一字一句答道:“何为私吞军饷?当日锦衣卫抄了承恩侯府,可有找出一两官银?”
“何为贪墨无数?父亲有勇有谋,为宣朝立下汗马功劳无数,所拥有的一切宝物均是圣上赏赐!”
“何为结党营私?承恩侯府往来者皆是名门清流,父亲从未攀附权贵,做那等污浊之事!”
“何为强抢民女?父亲房中只有母亲一人,从未纳过一门妾室,强抢民女?简直笑话!”
沈念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样一段话,素来娇柔的嗓音,此刻竟是气势迫人。
“你放肆!父皇早已做出决断,岂容你在这儿颠倒黑白?!”萧甄气得脸色青白交加,重重将沈念娇推倒在地,眼看她狠狠一脚,就要踩在沈念娇的手上,却被斜刺里横出的一条修长手臂截住。
太子萧景厉扶住沈念娇往后倾倒的身子,手中用了十足的劲道,面容阴戾暴怒。
只听“咔擦”一声,公主萧甄的脚踝就变了形,痛得她大声惨叫,在地上止不住地打滚。
继后身子微颤,坐在宝座上指着萧景厉挺拔的身姿,问:“你这是要护着沈念娇这个孽女?”
萧景厉沉声道:“她说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四更,嗯哼~
第5章
沈念娇被太子宽阔的臂膀抱在怀中,听到他铮然似铁的声音,男子的胸腔微微震动。
她下意识眼眶一酸,这个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只有太子。
继后、萧甄、圣上,甚至刑部那些人……他们一个都不会相信自己所言。
只有太子。
萧景厉抱着沈念娇立于大殿之上,萧甄痛得满地打滚,继后颤颤巍巍地坐在她的宝座上,一时竟也不敢发话。
此时的太子气势如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萧景厉低眉,伸手轻抚沈念娇的背脊,他柔声道:“你做得很好。”
沈念娇眼眶湿润,将头埋在了萧景厉的怀中。
萧景厉看见她满是血痕的双手,登时冷了脸色,将元德帝之前送给他的那句话,稍作改动后奉还给了继后:“孤当初既能在你手中活下来,如今也能废了你!”
继后深知太子朝野内外势力庞大,他若要废了自己,指不准还真有可能,毕竟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想至此,继后身形一个不稳,竟是差点自宝座上滑落下来。
萧景厉冷眼瞧着继后的狼狈模样,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他嗤笑一声,突然抱着沈念娇转身离开大殿:“此次要收拾你的人,不是孤,是父皇。”
说罢,他再不理会继后和萧甄是何反应,大步出了凤藻宫。
沈念娇的双手还扎了不少碎片,必须尽快治疗。
萧景厉抱着怀中女子轻盈的身子,在宫中疾步而行,直奔太医院的方向。若是让那帮老太监去通传,势必耗费的时间更多,在太子殿下眼中黄花菜都凉了。
沈念娇闭上双眼,安心地靠在太子怀里,男子的步伐虽快,却十分平稳。
萧景厉感到怀中人的变化,唇角微微翘起,脚下步伐愈发的稳了。
若是他来得慢了点,萧甄那贱女人的脚就要踩在她的手上,沈念娇那么美的一双手,他碰一下都小心翼翼,怎能给这帮人糟践了?
于是太子黑着脸,一脚踹开太医院的大门,惊得那帮老家伙心神俱震,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太医院院首陈大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满脸诚惶诚恐道:“太子殿下,您这是……”
“你眼瞎?”萧景厉怒瞪着陈院首,满声戾气道,“还不快把她手上的碎片取出来?”
陈院首定睛细看,登时明白过来,这后宫女子争斗得多了,诸如此类的手段不胜枚举,只是——
“太子殿下,还请您先把人放下来。”陈院首拿衣袖擦了下额上汗水,语气尽量恭敬小心。
跟太子待得久了,他恐怕要折寿十年,虽然也不知是否还有十年的命可活。
萧景厉这才发现,他从进来时就抱着沈念娇不放,登时面色一窘。
沈念娇原先轻扯过太子的衣袖提醒他,奈何他盛怒之下没注意到,此刻早羞红了脸。
陈院首虽说老眼有些昏花,可他不敢确定太子怀中女子的身份,便未曾贸然开口。等沈念娇被太子放下后,太医院几个手脚麻利的学徒早已备好了一应器具,陈院首笑呵呵地让沈念娇坐在他对面。
“闺女乖,爷爷们手艺都精湛得很,一会儿就好了。”陈院首慈祥和蔼,只是脑袋不甚清楚,布满皱纹的手指在整整一排剪子中游移,最终选了一把最合适的。
旁边几个有把握的年迈御医也围过来,一同给沈念娇取出手中的碎片。
沈念娇眼见御医们手起刀落,她忍着阵阵刺痛,结果倒真如陈院首所说,没多久就好了。
陈院首笑吟吟地看着沈念娇:“闺女,抬起手掌看看,可还有哪里痛,和爷爷说。”
沈念娇有些不好意思地照做,却听太子在旁冷哼一声:“倚老卖老。”
萧景厉见识过的人多了,这御医可不是脑子糊涂,而是在和沈念娇套近乎,说白了就是想和他这个太子套近乎。老东西门槛精得很,难怪能做到太医院院首之位。
陈院首摸了摸鼻子,被太子看穿了心思,他这把老骨头神情有些尴尬,然而在沈念娇抬头看向自己时,陈院首又立马恢复正常,笑容和蔼地问道:“如何?”
沈念娇笑着点头:“好像没有碎片留在里面了。”
陈院首扶着胡须,笑得十分慈祥可亲,只是再不敢倚老卖老了,他怕折寿:“那老朽就给你包扎了,回去后休要乱碰东西,不可沾水,每日换药,五日后应无大碍。”
萧景厉冷声道:“有劳,具体要注意什么,大人写下来便是,东宫自有人来取。”
说罢,萧景厉不由分说地抱起沈念娇,离开了太医院。
此刻还没到中午,萧景厉见她手上已经包扎妥当,就抱着沈念娇,慢慢朝宫外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宫人和护卫,每个看到萧景厉,都停下手中的活,朝他恭敬地行礼。而后等着太子慢悠悠地走过,他们整个过程中大气不敢出一声。
“太子,放我下来吧。”沈念娇轻扯了下萧景厉的衣袖,咬着唇说道。
“别怕,有孤在,他们绝不敢编排你。”萧景厉早就想找个时机,公开宣告沈念娇是他的女人,这不正巧,瞌睡了就送来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