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诗涵神使鬼差的想到了自己放学路过的那家服装店,橱窗里那件好看的雪纺白衬衫。
秦原将手指放到戚诗涵的眼前,故意张开手指缝,笑得恶意满满,戚诗涵虚弱的大张着嘴巴,急促的将头顶上的空气吸到肺里,那些笑声灌注到她的耳膜里,刺得她头痛难忍。
“秦原。”
戚诗涵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她还会咬着后槽牙将这个名字推出了口腔。
她恨极了。
如果可以,她想立刻将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撕扯成碎片,挫骨扬灰。
奈何她此刻刚烈的一颗心被错放在了一个软弱无力的躯壳里。
秦原就是在这个时候扳正她的肩膀的。
戚诗涵原以为自己是已经死了的。
可是当眼前那片曝白的灯光化作一道利刃,直直劈开到天灵盖的时候,戚是涵还是将快要熬干的最后一点眼泪挤出了眼眶,她沙哑着喉咙破声哭嚎了一声,指甲狠狠刺进了方才一进到底的秦原的手臂里。
秦原充耳不闻,甩手给了她一巴掌。
戚诗涵的眼泪就是在这个时候流下来的。
她死一般的耷着头,两只红肿的眼睛如被刺破的金鱼眼泡,死瞪着这个阴暗叵测的世界。
橱窗里的雪纺白衬衣被其他人买走了。穿在了一个不爱整洁的女孩儿的身上。上边有冰淇淋的糖渍,有飞甩的泥巴浆。
不再洁白。
污浊,肮脏。
凌晨六点。
最后一个男生精神抖擞的下了床,扔下尸体一般的戚诗涵,不管不顾。她好似一夜苍老了,还是那张素净的脸,但那双眼睛不再散着亮光,不再澄澈。
整个人死气沉沉。
眼眸变得浑浊,如两颗沾了灰尘的玻璃球。
秦原临走前还不忘把手机里录好的视频放到戚诗涵的眼前,一个一个耐心的点开给她看,成功地逼得戚诗涵又开始掉起了眼泪,秦原哀叹一声,拍了拍戚诗涵的脸颊,好声好气的威胁道:“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别去想那些没用的,也别想着任何人能帮你,你只要乖乖听话,这些东西就只有我们看。”
戚诗涵艰难的张开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说道:“你这是犯法的。”
“所以呢。”秦原咧开嘴笑了。
戚诗涵在面前这张面目可憎的脸上一眼望尽了所有的无所畏惧。
宝利酒吧内。
卞婃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唯唯诺诺的身影,起初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陈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边不是你的室友吗,怎么会跟秦原在一起。”
戚诗涵战战兢兢的挨坐在秦原身边,一双眼睛在对上卞婃的视线时,瞬时心虚的转向了别处。
卞婃眯了眯眸子。
戚诗涵的肩上搭着秦原的外套,小小的手被秦原攥在手心里,好像怎么都舍不得放开,她的面前放着的是一杯满满当当的橙汁,没有强行灌酒,没有威逼利诱,秦原还甚是温柔的与她耳语一番,最后落在脸颊上的亲吻惹得周遭人的起哄。
但卞婃看得毛骨悚然。
坐在一旁的盛航端着酒杯沉默不语,满心说不上来的怪异。
卞婃沉不住气,直接走过去试图拉起呆愣着的戚诗涵,但却被秦原中途截了胡,“你什么意思啊,闲事还没管够吗?”
卞婃没理秦原,而是看着戚诗涵说道:“你站起来,跟我走,别怕这种人。”
戚诗涵佝偻着背部,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卞婃急了,又拉了她一把。
但是戚诗涵却甩开了卞婃的手,她始终不敢抬起头看卞婃,只是含含糊糊的说道:“你以后,别管我的事情了。”这句话听得卞婃一愣,看着旁边满脸挑衅的秦原,依旧继续问道:“是不是秦原逼迫你的,是不是!”
戚诗涵肩膀一颤,在感受到秦原攀上后腰的手之后,便憋着哭腔摇了摇头。
她真的憎恨极了现在懦弱无比的自己。
卞婃还想继续追问,却被站起身来的盛航强行拉到了旁边。
“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卞婃掀起眼皮,看着面前的盛航,尽量控制住自己满心的怒火,用自己能抑制住的最心平气和的态度去面对盛航。
但盛航这回却也郁闷的摇了摇头。
“我已经有一阵子没跟秦原来这里了。”盛航说这话的时候瞥眼看了一次一直守在旁边的陈措,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今天也是他叫我来的,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然后,你也看到了。”
卞婃沉吟一会儿,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说道:“绝对有问题,戚诗涵那么怕秦原,之前没少被欺负,我撞见过一次,没道理这么突然的就跟他走这么近。”
戚诗涵不会跳舞,她只能笨拙的抓紧秦原的手,任由他把自己带进舞池的中间,极度狼狈的学着别人的模样迈着步子,努力的让自己双腿不会绊到在一起,努力的让自己能肢体协调一些。
秦原丝毫没有不耐心,丝毫没有嫌弃,反而手把手的教她。
她慢频率的切换着动作,秦原锋利的下颌线在疾速转换的彩光里若隐若现,一双眸子满着笑意,一时也不愿从戚诗涵的身上移开,总还体贴的擦着耳廓安慰她,上一次是抚摸手臂,下一次就是轻捏后腰。
就好像是真的似的,一对甜蜜的热恋小情侣。
但是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然秦原为何放心大胆的将笨手笨脚的戚诗涵交到了同行的另一个男生手里,任由卡座里其他几个人团团围上去,把她缩小在一个包围圈里。
戚诗涵眼神开始迷离涣散,丝毫没办法挣扎。
卞婃没有看到这一切,她被很多人挡在了视线盲区内。
而早已退到舞池边缘的秦原则冷眼旁观,事不关己的揣着口袋,笑得开心。
戚诗涵只觉得恶心无比。
这些动手动脚的男生们她太熟悉,她记得每一张面孔。
每一张反复出现在她噩梦里的脸孔,比魔鬼还可怕。
她跪倒在泥沼里,舔舐着肮脏的泥浆,将混着鲜血和眼泪的土吃进嘴里,统统咽下去。
第七十五章
戚诗涵越发的沉寂。
就好似每天待在世间的只是一副没了灵魂的皮囊,了无生气。
卞婃本是下定决心不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但是看着戚诗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精神也逐渐萎靡,本来就不多的话现在干脆是紧闭着嘴巴什么声也不出,卞婃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
这天晚上她还是忍不住问了戚诗涵。
“你有什么事情,你得说出来我才能想法子帮你。”卞婃的话让戚诗涵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梗着脖子好一会儿,才缓慢的转过脸来,死气沉沉的两只眼珠子虚无缥缈的望进了空气内。
戚诗涵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卞婃张了张口,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戚诗涵,你别这样。”
她却还是木讷的摇摇头,不自觉的抓紧了一直盖到手背上的衣袖。
“你越是忍让,他们越不会放过你,你先怕了他们,不肯为自己搏一搏,那你永远都得带着那些疯子的阴影过活。”卞婃在戚诗涵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撂下这么一句话,但卞婃还是没等到戚诗涵的回答,眼看着她鬼魅一般进了卫生间。
戚诗涵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团着过量的洗手液不停地搓洗手掌,整整细致的洗了三遍,直到手上的皮肤都泡得肿胀起来了她才作罢。
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而后脱下了裹得严严实实的睡衣,满身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触目惊心的牙印,掐痕,甚至连烟头的烫印都有好几处。
戚诗涵努力的吊起眼皮,挤出的笑极为的苦涩。
她忽然就很羡慕卞婃。
其实换做其他任何人同她讲方才那段话,戚诗涵都会觉得是徒劳无用甚至还带着些关心过切的意味,但是卞婃不同,她是从那泥里摸爬滚打过来的,然后咬着牙关站到了现在的位置上,所以卞婃是完全能明白的。
戚诗涵在卞婃落魄的时候从未敢伸手搭救过,所以即便现在卞婃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她,她也没有理由也没资格去接受这样的好意。
况且,戚诗涵总觉得自己战战兢兢的缩成个小团子,总不会惹人注意,但那些她往日里最害怕的事情却还是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甚至变本加厉,让自己沦落到一种无法被拯救的境地里;她时常会想起秦原说过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