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这么大批量的货,是秦原牵头拉的线。
本就是让大家都尝尝鲜,好巧不巧条子突击检查,秦原就顺手推到了闻嘉言的身上,他自己同盛航等还清醒着的人都慌忙出了包厢,闻嘉言就被带回警局重点调查了。
闻嘉言父亲的公司正好赶上财务周转危机,急需第二轮的融资,秦原的父亲让秘书找过闻的父亲,而后盛航的父亲也同闻的父亲见过一次面。
不知道到底交换了什么,让闻的父亲放弃了对儿子前程和未来的据理力争;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身在警察局的闻嘉言咬紧牙关,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全部咽进了肚子里,独自一人扛下了罪名。
盛航絮絮叨叨的说着,最后含糊不清的抱怨了一句,“区区三千万,他爸妈就能卖儿子前程,阿婃,你还觉得我们过分吗?更过分的事儿,你还没见着呢,阿婃。”
他将一个烟圈吐出来,痴痴地笑了起来。
卞婃也跟着笑。
可能远不止这三千万的融资资金吧。
谁知道呢。
盛航开着车将卞婃送到了宿舍区门前。
卞婃刚下车,盛航就透过副驾半开的车窗叫住了她。
“你这车,哪来的?”
她拢紧外套的背帽,将脸上纵横的伤势往里藏了藏。
“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掰扯这些吗?”卞婃四处瞥了一圈道。
盛航挑挑眉,一边摆手一边打发卞婃,“到时候车钥匙你自己来找我拿。”
卞婃还没来得及讨价还价,盛航就摇上了车窗。
留了一嘴的灰尘给卞婃。
她翻了个白眼,便拽高衣领低头往宿舍区内快步走去。
卞婃刚打开宿舍门,就看到了穿戴齐整的室友戚诗涵。
这是个顶胆小的女孩子,跟卞婃是同班同学。
但她们是真的不熟。
几乎就没怎么跟卞婃说过话,只会睁着一双怯懦的眼睛小心翼翼的一眼一眼的瞧一小下卞婃。
卞婃对着她点点头,就当做是打过招呼了。
戚诗涵弱弱地收回本要开门锁的手,背在身后用劲绞着书包带子,也没想起来侧开身子让卞婃走进来,两个人就这么门里门外的僵持着。
有几个其他寝室的女孩子结伴走过,路过卞婃的寝室门口时就突然止了嬉笑声,探头探脑的飞快瞅了几眼,就推挤着赶忙下了楼梯。
但卞婃还是听到了越来越远的探讨声。
最后还是卞婃叹了口气,后退一步给戚诗涵让开了一条道,这倒是惊到了这姑娘,她看见卞婃让了,也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书桌边。
还是睁着那一双幼圆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卞婃。
卞婃只觉得头疼,也不跟她客气,快步走了进去。
“去上课?”卞婃问了一个非常显而易见的问题。
戚诗涵赶紧点了点头,“是。”
连声音都这么的纤弱。
“帮我跟老李请半天假吧。”卞婃拽下了兜帽,对着镜子查看脸上的伤势,没听见戚诗涵的回答,就往那边看了一眼,补上了一句“谢谢”。
戚诗涵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一连摆着手说了好几个“不客气”。
卞婃胡乱地将酒精和棉签散开在书桌上,只顾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再注意戚诗涵。
“要,要我帮你买点药吗?”戚诗涵蚊子哼般的声音响起。
卞婃此时正忍着痛将酒精棉怼在伤口上,闻言测过身来,龇牙咧嘴的表情确实称不上亲切,但还是吓到了戚诗涵。
“不用了,你去上课吧。”卞婃尽量放缓和语气。
戚诗涵轻轻带上了门,再度恢复了一室清冷。
卞婃暂且放松咬得有些麻木的牙关,一抬手,蹭了一手背的冷汗。
她堵着气将盛航的外套脱下来,狠狠揉作一团随手甩在了地上。
卞婃站在全身镜前,深吸一口气,按上了腰侧的大团淤青。
嘶。
她痛得蜷缩起上半身,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狗娘养的。
卞婃恶狠狠地骂了盛航一句。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
卞婃一边披上自己的衬衫一边拿起了手机。
她看着屏幕上的备注,犹豫了一秒,还是接起了这通电话。
“喂。”
“小婃,我听阿姨说你昨晚把车给开走了,怎么还没送回来啊。”卞婃的母亲还是用她那副掐出来的甜腻嗓子问道,只不过人到中年,不再是水灵小姑娘,总会有些喑哑和尖利,刺得卞婃拿远了些手机。
卞婃范范的敷衍道:“车啊,我现在没时间,过几天再开回去,你先开另外一辆吧。”
母亲顿时不乐意了,“那怎么行,那辆车正巧配我新买的衣服的色儿。”
卞婃皱着眉头,很是不耐烦,“那你就去换一件衣服。”
她也不顾那头继续说着的话,一把挂断了手机。
还没等卞婃稍缓过来一口气,又新进了一条短信。
“你赶紧把车开回来,小心你爸问你。”
还是母亲不死心的轰炸。
卞婃在看到那个字眼的时候,不屑地笑了笑。
她快速输进去几个字,点了发送后就把手机甩到了桌子上。
“那不是我爸,我爸早死了。”
手机彻底安静下来。
母亲没有再发来任何的短信。
卞婃吊着一双眼睛凶狠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狼狈难看,一脸青紫的伤痕,盯得久了,双眼一阵酸痛,泪花不自觉就泛了上来。
她吸了吸鼻涕,满不在乎地抹掉眼泪,眼神更是死气沉沉。
外边天阴了下来,死沉沉的昏暗。
要进入梅雨季了。
卞婃好容易翻到了压箱底的棒球帽。
她在出门之前往镜子里望了一次,就是这一眼让她拿下了帽子。
就是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毫无缘故的,就是让她想起了闻嘉言戴帽子的模样。
卞婃将帽子放回了柜子里,而后将盛航的那件外套捞起来,投进了脏衣篓内。
她好似放开了,实则却是妥协了。
走出宿舍楼的时候,整个天都压在那些高楼顶上,像是一张网,将卞婃当做困兽一般桎梏在这个布满痛楚的世界里。
站在白日里,卞婃才知道她还是做不到。
顶着迎面过来的几道诧异的目光,她还是默默地拉上了兜帽。
即使没什么两样,但她笼在阴影内,就觉得有安全感。
像是有自己的一个小世界。
卞婃始终垂着眸,如行尸走肉般的迈步进入了校门。
她自然没有注意到等在不远处的陈措。
陈措本还在疑惑卞婃今日怎么反常的戴着背帽。
直到看着她迈动迟缓的脚步由远及近,看清她满脸的伤痕。
他只会无声的张了张口。
陈措下意识的掏出手机,翻出卞婃的号码后,手指却悬在屏幕上方怎么都按不下去那个拨通键。
而后他便眼睁睁的看着卞婃走入了校门。
与众不同的雕花铁质大门伫立在那里,像是张着的吃人的口。
卞婃此刻终于能体会闻嘉言的感受了。
那些滚烫的目光如烧沸的油,黏腻且缓慢地兜头浇下,一点一点地没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将她按在那些猜度,好奇还有谩骂的口里,不准她脱逃,誓要将她活活溺死。
卞婃从不觉得这一个班级的同学有多么熟悉,但她今日才发现他们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陌生。
她扫过每一张神情各异的脸,而后就将目光定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闻嘉言坐过的两张课桌都没了踪迹。
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前两天吧,班里有力气的男生将它们抬去了走廊尽头的那个小仓库内,往灰扑扑,暗无天日的储藏室里一丢,就这么锁住了有关一整个人的记忆。
大家还是按部就班的作息,没有人再提过闻嘉言这个名字。
现在,卞婃突然恍然大悟。
自己,已经成为了闻嘉言。
她逃避开那些灼灼的目光,自顾自抿着嘴唇往座位上走去。
姜会雯故意将腿伸在过道里,早有准备的等在了那里。
卞婃停在了她的脚尖前,抬眼看向姜会雯。
姜会雯像是完全不知情似的,扭着身子跟同桌说话,像是个炸得老气的麻花,韧劲十足的扭着腿脚巴巴伸长在外边。
直到同桌用眼神示意,姜会雯才故意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瞥眼看向卞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