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前,他突然跟我说要带我搬到大房子住,几进几出的宅子,一条小水渠穿绕着整个宅子。”
“住进去那天,他从外面抱回来一条鱼,起先那条鱼不会动,浮在池面,他跪在那儿好半天,黑着脸回来。晚上他做噩梦,掐着我的手,说不是故意的,请仙姑原谅他。”
“也许,仙姑是一条鱼吧。”李氏笑了一下,拍着如常的背哄她入睡。
哄着哄着,她自己也躺下来。
不想回丈夫的房间。
在这个小姑娘身边,她很舒服很安心,闭眼也能稳稳入眠。
也许,是因为是卫道士家的姑娘吧。
总有些独特的本领。
如常借由一个人害怕,几日都留她一起睡,才问起家里情况,为何发达,池子里的鱼很好看在何处采买的,李氏简略说着便闭口不言。
李氏摸着身上盖的被子,搂过如常,被子被柚叶洒水扫过,有一股安心的气息。
她手指摸上彩线绣的鹭鸶笑了笑。
窗外啪嗒一声,是什么东西砸到窗纱上。
如常偏头去看,李氏将她脑袋按怀里藏住:“不用理,睡觉吧。”
第二日起来,天又有些降温,秋色越深,风越冷。
李氏抱着一件稍后的衣衫过来,她今日气色很好,给如常穿衣裳的时候,都能看到她眼里的高兴。
李氏带着她和李桥外出去买针线和料子。
路过卫道士棺材铺,棺材铺关着门。
他不在家。
说好了要来看她,卫蒙都没来,她特意和李氏出来绕远路路过这儿,他也不在。
如常一整天都不开心,踢踢踏踏地跟着李氏,路上的糕点果子也不吸引她了。
李氏瞥了她一眼,掩着嘴巴好笑,拿钱让路边的老太婆给两个小孩儿一人一包糖果子。傻姑娘,一眼见不到就这般样子,倒让她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如常捧着糖果,做着毫无感情的吃糖机器,做成白色的糖糕,拇指大小,做成梅花状。
李桥舍不得吃,只摸一个含在嘴里,舌尖轻轻舔着,其余的攥在怀里。
母亲对她很舍得,她看到的东西超过三息,就会到她手上,糖糕一点不珍惜,一口一个。
李氏大方的态度,和如常来而不拒的接受方式吸引了一大波小孩儿,她被李氏牵着,穿着好看的裙子,头上的小蝴蝶钗子活灵活现,像个小公主一样。
李氏知道身后溜了一大群小孩儿,眼巴巴地看着如常手里的吃食,指望从她油纸兜里落出一两样糕点。
李氏不得不点了点发呆的如常:“再不回神,糖果都要被人抢完去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极大,如常连忙回神,狗屎糖一样的卫蒙怎么比得上五颜六色的糖糕糕!
李氏推己及人,女孩子眼中,果然,爱情还是没有好吃的糖糕糕重要的。
因为两个小的在外面吃了很多东西,回到家中晚膳李氏便只让两人喝了羊奶和蛋羹。
如常逛了一天,闭着眼睛,出浴桶后马上就睡着了。
她贴着李氏而睡,鼻尖暖香香的,梦里还有卫蒙,捧着一堆糕点做的屋子,请她随便吃,躺着吃,站着吃,睡着吃。大大一个房子,全可以吃。
“如常……”
“开开门如常”
谁在叫她,如常睁眼,按着脑袋有些昏沉,眼前破开白雾一般传来卫蒙的声音。
是卫蒙来找她了吗?
李氏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屋子里只有一盏朦胧的小灯,纸罩子罩住,微弱火苗闪动。
敲窗的声音停了一下,继续响起,如常下床玉白的脚踩在地上,脚尖轻点,以细白脚趾为点,圆圈如水波荡开。
整个世界消退,白茫茫一片,水汽从镜面升起,她低头一看,一朵朵莲台莲叶,蒲团铺在碧绿莲叶上。
她的衣裳在变,华丽纹饰,腰间的肌肤露出一截,银饰叮当。未束发,缀着小银铃铛的青丝铺盖至水面,蜿蜒在水上而不坠不湿。
对面白茫茫雾中走出一个少年,挺拔修长,是卫蒙,可他戴着一张瓷白无面面具,眉间位置一抹红色游鱼。
颜如玉,身如松。
他伸手,来牵如常,如常躲了一下。
瓷白面具摇曳着游走过来,边走边脱掉衣服,红色肌肤在衣料下若隐若现,它声音嗡嗡压下来:“如常你不牵我吗?放我进去啊,好冷啊。”
瓷白的面具将戳到她鼻尖,幻化成卫蒙的样子。
不可能是卫蒙!他都没有把那做糕点房子搬过来!
如常猛地睁眼,白雾退散,气鼓鼓扫看窗边,无声的气推过去,窗户震动,窗外的鱼影僵住,吧嗒一声,重物入水。
竟敢入她梦,装卫蒙……
不可原谅!
用力过猛,如常捂住脑袋在床上抽搐,嗷呜,头好疼。
—
二日天未亮,李氏起身,怀里的小人暖呼呼的,出了一头汗。
李氏手捂上去,掌心里火烧一样,手忙脚乱穿衣出门去找郎中,匆忙中她看到莲池里,那尾锦鲤匍匐在水面像死了一样。
李氏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队人翻入李家。
仆人进来送水,扶如常起来,如常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她神魂不稳,昨夜那鬼物闯入梦中,那样接近她,妄想夺她肉身。
如常一时受影响,有些阴虚。
屋外很吵闹,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如常睁眼一瞧,正准备问。就看见屋里两个婢女,印堂已经黑到如昨日李货郎的程度。
此刻院子里骤然尖叫起来,两个婢女惊慌地想出去看一眼。
如常鼻尖一动,浓烈的煞气和血腥味。
“别乱走,快躲起来!”
不容多想,如常翻身下床,婢女领着她逃到平日洗菜的小渠,两块大长石板盖住,中间留有一尺不到的窄缝取水洗菜,连着池子,底下无人知有多深。
窄缝在大银杏树下,阳光不易照到,水下青苔深幽,极不易发现下面藏人。
她们是藏不下去,如常却可以,婢女一人捉着一只手放她下去:“千万别出来啊。”
如常衔着掰断的竹管,点头沉下去,两个婢女跑进灶房。
众人逃窜,尖叫,却没人能成功跑出李宅。好似隔着一层结界,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人出不去。
池塘里翻面的锦鲤望着外面开心得冒泡泡。
李货郎被压在池子前,头按进水里,他手抓着黑衣人布料拼命挣扎,呼吸渐渐弱又被人提起来。
他在黑市上偷偷卖掉的珠串被扔到面前,黑衣人踩着他的脸道:“你盗了墓,墓主人在哪里,还活着吗。”
“什,什么墓主人”李货郎大口喘息,涎水顺着嘴角流到地上,肺管里火辣辣疼,“我不知道什么墓主人,这是我捡到的。”
“捡到?这么容易被你捡到?”
“不说实话是吧。”黑衣人挽了个剑花,向李货郎划去。
李货郎只觉耳边一热,眼前出现一柄剑,上面薄薄一片血肉模糊的耳朵,他抖了抖,脸挨着地上磨蹭:“我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你们这样,还有没有王法!我要告官!”
“告官?”那群黑衣人突然让开一条道,一个男人走出来:“我就是官,你要去何处告我啊。”
李货郎烂肉一样摊着的身体突然一抖,立即哭求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不做什么,你只要说你在哪找到的这些东西,当时还有什么人,我就放过你。”
“是仙姑,仙姑说那里能捡到宝贝。”李货郎连忙说道。
“仙姑?谁是仙姑,”黑衣人招手,后面推出个小男孩,身量不高是李桥,“你知道仙姑吗?”
仙姑,一定是说的公主殿下了。
神巫的本事,说是仙姑也不错。他一定要将她找出来,再杀掉。
天下最后两个蜀山氏神巫族人,他爱慕的桃花姬和长寿殿下都有通鬼神的能力。
长寿殿下不祭天,就得桃花姬祭天。
他不愿看到桃花姬被活埋致死,那就只得殿下死。
可殿下没死,甚至还去找过阳华皇帝,陛下让他来这边接殿下,果然,殿下是还活着的。
墓被破开了,陪葬品也没了。
打听下来,陪葬品在黑市上,从李货郎手里流出去的,而李货郎,近期养了个儿子,如珠如宝。
除了殿下,还有谁能让他突然有这么多钱财。那个孩子,一定和殿下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