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再好吃也有吃饱的时候,如常之前就吃了很多东西,那碗甜水,她只喝了两口,这个世道糖和水单拿出来都不易,他装进竹筒里,让如常路上喝。
回家却不是走来时的路,来时的路清冷与这边的热闹仿佛是两个世界,淡淡的黑气笼罩着这条街道,如常攥着两个泥人,耳边听着路人的谈话。
“李家不知怎么就发了大财,他家又是买田又是在牙婆那买奴买婢的。”
“听说是捡了大财,最近还在族里过继了个儿子现在想要个女儿呢。”
“我听说是他家娘子一直不好,胎里损了一个孩子,才一直留不住。”
如常抬头看卫蒙,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也看着她。
这是条近道,丧葬街的人常常走这边,阴气比别处浓一些也正常。
可不远处的富户家阴气浓郁,怨气凝结,必有小鬼作祟。
卫蒙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将如常领到富户门口。
门口的两个小门房见了他,连忙去叫人。
卫蒙弯腰大声说给外人听:“听说这家人要买女儿,你胃口这般大,我也养不起你,不若卖给别家养吧。”
想了想怕她以为自己自己真要丢了她又贴耳道:“我不是要卖你啊,你别怕啊,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
如常没惊讶,冲他狡黠眨眼,她知道她知道,这叫炸一波就跑!深入钱包,直取钱宝。
良久,里面来人,是个夫人模样,仔审视了两人一番,认出卫蒙就是卫家的道士,眼神动动,又忍住。
一个小荷包从她手里递过去,她眼神隐晦地指着荷包。
是银子,可以买好多好吃好玩的!!
如常从不知道,原来还能这样挣钱,这夫人的意思是,有求于道士,这是一门生意啊。
如常眉眼弯弯配合道:“好啊好啊,我就是这家的孩子了。可你也不要忘了来看我啊。”
周围围观的人看得一愣,竟然真有这样你情我愿的买卖。
卫蒙偷偷塞了一把符进她袖子里:“保护好自己啊,找机会和她套话。”
李宅的人带她进去,她笑着把手里穿裙子的小泥人扔给卫蒙,小小一个,没什么特点,但如常觉得那是她自己。
她手里是一个背剑穿道袍的大侠如常没了身影,卫蒙揣着那袋“卖身钱”有点不安。
土地庙里已经安静了,他敲开土地庙,庙祝打着哈欠困顿地出来,打补丁的黄色袍子,空荡荡套在他身上。
庙祝满脸凄凄地看着卫蒙,他认得这是从城隍庙领养走的孩子,如今做了道士也不忘接济他们。
他还没开口,卫蒙将那袋银钱塞他怀里说了如常的名字,转身就走。
土地庙里,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追出来拉着他道袍:“哥哥,你把我接走吧,我也想和你住一起。”
小吸血虫!
卫蒙拂开他的手,鬼追一样拔足狂奔,那个男孩儿呆了呆,为什么他不可以。
是他没有那个小姑娘好看吗?他怨恨地盯着卫蒙背影。
笑话,养一个孩子多费钱,一个已经够了,养个小男孩来给她当童养夫吗?!
卫蒙回家拿上背篓、桃木剑和匕首再次上山,往后山深处走,越深,猛兽越多,越猛的兽血煞越重。
冬天要来了,打只大白虫,给他家小孩儿暖脚。
等他拖着大白虫下山,身上脸上几道爪印和口子,暗红的血结痂。
满脸污血又满脸不正经,可他眼里含着笑一路拖到“卫道士棺材铺”门口。
门口人潮拥挤,卫蒙剥开人群进去,众人看他和身后的老虎,热情高涨。
卫蒙抓住一个相熟的人,是隔壁寿衣店店家问道:“发生何事了?都来我家门前。”
寿衣店主愣了愣:“哦哦!李家!突然暴富那个李家,全家都快杀光了!刚过继的那孩子,还没咽气等着你去看看呢!”
卫蒙一惊,丢下大白虫,难以置信问道:“你说谁家?”
“最近养了孩子的李家啊——唉!卫先生您慢点跑哟,不在那儿!”
话音未落,卫蒙已经跑不见影了。
第3章
进李家那日,如常前脚踏进李家,后脚便腿一软。
若不是身旁那个妇人牵着她手,只怕小小一个人已经栽到石阶下去。
妇人见她抿着嘴巴,一张俊俏的小脸紧绷绷的,笑着戳了戳:“别害怕,这段时间就当我就是你母亲,识字吗?我这儿有许多话本子,也有小人书,你都可以拿去看看。”
如常仍旧抿着嘴巴,她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豪放的笑出来。
她方才转了好多钱啊,心里的小人叉着腰仰天长啸,自豪!
若是她知晓,刚赚的银子,还未捂热乎,转眼就被卫蒙投进了庙里给她捐功德保佑,不晓得会不会被气哭。
可现下她不知晓,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快乐得冒泡泡的情绪里。
李娘子很温柔。
如常透过她仿佛能看见了她前半生,娇俏温婉的秀才家姑娘,仔细凝目看去,她夫妻宫子女宫皆不好。
还待细看,如常只觉脑中生疼,冷汗只下。
李氏轻轻捂住她额头:“可是见风头疼,我也觉着这园子总是起风。”
她看着一池残荷,笑了笑,抱起如常,她实在太瘦小,只怕手一松,这个孩子掉到池子里爬也爬不起来。
如常顺着她看过去,碧波荡漾下,亮晶晶的红色锦鲤懒洋洋游动,鱼眼漆黑木讷。
李氏将她换了个方向抱着,如常就看不见池子的方向。
李氏突然吐出一句话:“有时,不看那么仔细才好些。”
如常头疼好些,不知她为何说这样一句话,可和她说的一样,不再刻意探视一些东西,她就不会那么难受,她好奇问:“为什么。”
小姑娘声音淡漠又清脆,隔层白雾一样飘过来。
李氏以为她问刚看见的东西,她吓到了,拍了拍如常背心,低低发笑:“我有时看着那个池子,也会觉得离奇,害怕。”
“像是假的一样。”
她说话这句时,如常明锐感觉到,背后一道瘆人的视线,冰凉地直视过来。
“天突然凉了吗?”李氏裹了裹衣衫,将如常抱得紧些:“你觉得冷不冷。”
不是天变凉了,是园里起风了。
李氏将她抱到正厅,李货郎和继子李桥在等着。
如常吃过了晚食,坐在凳子上不说话,李货郎老实相,可眉间低迷,印堂发黑,已经快看不出皮肤颜色。
李桥八九岁的年纪,眉间肤色发灰,稍比李货郎浅淡些。
李货郎是不想要闺女的,有儿子就好了,可他仙姑想要个女娃。
这个小女娃看起来和她娘子一样,也是个光喝露水不干活的。
他懒得理,挑起脚边的担子,让李桥跟着他出去。李氏抱起如常临窗看,李货郎舀着一捧红色东西往池子里倒,那尾红色锦鲤慢悠悠浮出水面,李货郎对着它低语,李桥脚一滑差点滑下去。
李货郎抓着他,但他还是一只脚踏入了水里。
见此,李货郎摔了担子,抓起儿子,指着水面训斥他,如常隐隐约约听到:“……跌进去了没人能捞你起来!眼睛放利索点!”
他俩往正厅走,李氏抱着如常回屋,如常注意到李氏的屋子,轩窗上粘着一尾正红鱼尾,鲜活地像能移动一样。
察觉到如常的眼光,李氏只说了句:“别看,无事也不要去水边。”
如常点头,仆人推开为她准备的闺房,点上灯。
李氏放下她,牵着如常的手往木床走:“看看我准备的,喜欢吗,这个可真好看。”
仆妇掀开帐子,木床上铺着金丝锦被,被面在灯光下像金色海浪,上面点点白色珠光,满是珍珠。
是那日卫蒙留在来祠堂不愿意拿走的东西,原来被李货郎捡了回来。
如常摇头,她后来要去拿,卫蒙却说不许。
他说了其中的厉害,那些不是普通人能用能在市上流转的东西。
李氏摸着被子,脸色也不见多好。
“他总是能捡到这些东西,一次两次还是运气好,碰到了,次数多了,就不是了。他最开始和我说,是仙家回报他,后来,我见他越来越能捡东西,我便害怕。”
她好像是有感而发,看起来并不是在与如常说,只是想自己说说话。
如常没打断,细心听着,从中抽丝剥茧找出一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