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入了夜,刘夫人的院子里那股粘稠的阴气还是很明显,人站在其中,像站在一堵灰色的大墙前。
两人轻手轻脚地入了刘夫人的院子,卫蒙带着她直直往刘夫人的房间走。
如常打量四周,什么也没有,她仰头看着卫蒙,却发现他满脸不适,甚至打了个抖。
如常捏了捏他手,发现冰凉冰凉的。
“很冷吗?”她两手拢住卫蒙手掌,搓了搓,可她没有感觉到半点不适啊,凉幽幽的甚至还有些舒服。
那是阴气太重的缘故。
卫蒙半低头捏了捏她掌心,示意自己没什么问题:“你变个身看看,仔细看看屋里。”
如常沉默,变个锤子身。
她额角官印浮现,坠在身后一步的黑豹突然凑上前,躺倒在脚边亲昵地打滚,啾啾叫。
如常俯身撸了一把豹,站起身看着阴气的来源,她细看过去,闪身进了刘夫人的房。
只见刘夫人的尸体正安睡在床上,还是如常走时的模样,当时她以为阴气是因为刘夫人是死人,是刘夫人带来的,并未细看细想。
此时一看,刘夫人床下,帐子挡住的黑暗角落里,赫然一个小小的井口,一片水渍在周围。白日里闻到的水腥气便是从中发出来。
那口井是旱井,就比二碗的碗口大不了多少,里面却塞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常按着眼睛,看到一个女人被断掉手脚,塞进井里,塞进去还是活的,不断有人添水进去,她舌头被拔掉,叫喊不出来,没有手脚爬不出来,就这样活活被淹死。
那人,与刘夫人长相相似,却并不是躺在床上的刘夫人。
突然,她听到咕噜咕噜的冒水声,干井里冒出一点点的水。
如常突然道:“走吧,她不在这里,也不从这里出来。”
卫蒙已经冻得脚掌麻木了,这里怎么会这么冷。
如常身体不热,她挽住卫蒙的手,往回走,随意扫了一眼周围。
“你今晚哪儿也别去,在我屋子里睡。”
卫蒙呆若木鸡:???
我看你是在考验我的意志力!
吊儿郎当的脑袋里胡思乱想,才刚表白了自己的事儿,让她看到了那些东西,止不住地往阿晋不允许的方向奔。
一时万马奔腾,热血沸沸。
结果低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如常,却发现她眉眼轻皱看着他。
难道有什么问题?
却听如常担忧道:“今晚,怕是她还要来。”
卫蒙轻佻一笑,拢着她欠揍地开口:“妹妹别怕,哥哥我保护你。”来就来,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俩。
如此摇头,怜悯地看着他:“她或许是要来找你。”
她白日就闻到这刘家,几乎人人身上都有水腥气,越是地位高的,水腥气越重。
直到卫蒙身上突然有了味道。
再一想白日她建议那位刘管家洗澡说,他却说不敢碰水。
客房中有水杯水壶却没有水。
而让人送水来,丫鬟拎着水壶却那样害怕。
不仅仅是水有问题啊。
“那口井已经通了,不是旱井,底下有活水。”如常淡淡道,“谁用的水越多,她就可能去找谁。”
“你刚洗了澡,所以,她今晚可能会来找你。”
卫蒙再次沉默,这么监控着用水,那她莫不是偷看到了他洗澡……
打死!
第49章
回院子的路上走的那片紫竹林,天上无月,地上无光,如常面色冷静地伸手握住卫蒙的道袍,她转开脸无意识看着竹林,手指一点点钻进去,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他掌心里。
夜黑风高,没有一个人在外面晃悠,就连刘大人和丫鬟作乐的声音也歇了下去。
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越是黑的地方越是感觉竹影摇动,一个个黑影张牙舞爪地晃,显得灵异又可怕。
可两个人一个望天,一个人放空,嘴角都是按下不下去的笑意。觉得这个黑压压的环境幽静又美好。
对于脚下平坦顺遂的路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察觉。
“你离我近些,天黑容易摔倒。”卫蒙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再上仰,将人兜在怀里,小小的一个。
如常挣了挣,他痞里痞气地平地打滑,伸出一只手假模假样地像上抓:“哎呀,要摔倒了,摔了摔了。”
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是装的。
正在暗地里自己滚远的石头和缩走的树根子,用看不起的眼神白眼卫蒙。
人类真不要脸!也就能偏偏单纯的神巫。
不同于那些才开神志未成气候的植物们,黑豹用毛爪子扣住喉咙,它是有见识的豹,明明是一只豹,却被迫吃着狗粮。
直觉自己智商被按地上摩擦的如常气笑了,一脚踩他脚背上,将他伸过来的手打落。
“地盘稳稳的,就不会摔了,我看你是地盘太飘,我帮你加加重量。”她皱着鼻子冲卫蒙哼哼。
紫竹林的根系们悄悄将竹根从土里□□,啪啪啪鼓掌。
还不待喊出号子,大人威武,大人真棒!
就见如常被人捉住手甩背上,笑嘻嘻扛着走了。
如常错愕地看着突然反转了视线的地面,还有视线下略显挺.翘的臀部。
这画面好生熟悉,不就是小时候偷跑下神巫山时,看到山民们按住猪腿倒抗猪崽崽去卖的画面?
一样慈爱的眼神,一样满足的步伐,嘎嘎嘎地偷笑着去集市。
如常面色沉重地被卫蒙扛回房间里,这还是他俩第一次真正地睡在一间屋子里,起先卫蒙睡在对面美人榻上,半会儿又搬到了如常床下的脚踏上。
他粗糙惯了,没有一点睡在女子平时歇脚放鞋之处的不适。
隔着轻纱帐子,两人大眼对小眼,卫蒙先道了一声:“睡吧。”
如常闭眼,下巴往被子里一埋,卫蒙心里还未数三下,她便睡熟了。就隔着帐子瞧她,一点也不真切,只能看到暗里一个模糊的影子。
看着,悬了半年多的心,才回到了胸膛里,心神放松,一觉天亮,梦里好像听见门窗响了几下,一声豹子低吼,一切声音又压了下去。
院子外闹哄哄的,几息不到已经闹到了院子里,几处房门被急躁拍响。
几人差不离地打开房门,却发现那个卫道士从小仙人的房里出来,眼神不禁乱飘,蒋大人带来的道士竟与小仙人是认识的。
之前还当他是蒋大人带的江湖术士,现在一看,定是有真本事。
急急将两人迎到刘大人的书房,阴气扑面。只见刘大人手里搂着一个美丫鬟,却是挡在自己身前做人肉盾牌,哭爹喊娘地叫着:“小夫人,小夫人啊!你原谅我,我也是不得已,是阿蒋那个毒妇,太过嫉妒害了你。”
刘夫人不是已经死了,在房间里躺着吗?卫蒙沉思。
这个女鬼与刘夫人长得这般相像,甚至被刘大人称为小夫人……这三人什么关系?
如常准备上前将他捉出来,却被卫蒙拉住。他有意想从刘大人嘴里知道更多。
这个井中女鬼,找他不成,又去找别人了。
或者说,她要找的人,从一开始便是刘大人,而找别人,只是顺带,为何要顺带,她心有怨恨,要报复所有人。
只不知,她是生来便这般的性子,还是心中怨气得不到舒张成为这种性子。
看着,倒像是第一种。
刘大人面前的女鬼,正伸长手要去拔他的舌头。那个被刘大人挡在身前的丫鬟,薄薄的衣衫全被汗浃湿,惊恐地看着头顶的女鬼。
她没有舌头,那张嘴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喉咙里啊啊地叫喊,就扑在她身上。
她惊悚的用脚去踹她腿,却突然陷进去,像水一样。
长长的裙子下,腿是化开的,连接着地上的水渍。
凡是水能流淌到的,有水的地方,她都能出现。只要熬到水干,渗入地下,她就会消失,就能逃过一劫。
刘大人躲在丫鬟身后,一步步往后挪,却打翻了尿壶,一时间屋子里骚臭难闻。
秽物随着坡度往下流,女鬼却像粘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尖叫着往回缩。
卫蒙皱眉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却见如常一步跨了出去,手指结印,满室华光洒像女鬼,啪地将她按服在地,一滩水洒开,一时间书房里又凉了很多。
如常合掌,一股强风肆虐,将将要撕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