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梧桐,过来。”此时俞敬则招手让俞疏桐去他身边。
俞溶溶微笑着放开俞疏桐,看着她走到俞敬则身边。
俞敬则让出主位,把俞疏桐扶了上去,他自己则坐到了下首位置。
俞溶溶目光微闪,俞敬则此举是想告诉她,俞疏桐可以代他做主,有话和她说也是一样的。好,不愧是当年为了女人,抛掉定国公位置的人!
“二堂姐,你和我爹有话便说,不必理会我,我就听听,你们说你们的。”俞疏桐摆摆手,陷在座椅里,不再言语。
“三妹这一打岔,我险些忘了正事,”俞溶溶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对面的俞敬则道,“皇上昨夜喊我爹进宫,说的就是北海赈灾这事。大伯也知道,国库拨了两次银子下去,北海灾情却丝毫没有缓解,皇上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便让我爹推荐人去查这件事。大伯是我爹的兄弟,这事自然是落在您头上了。外人哪有机会得到这等好差事!”
查亏空这事,办得好是件大功劳,办不好是件普通的差事,说不得还能得些银两。地方官员为了晋升或是请求庇护,少不得要供奉官差些好东西。这门差事只要不出大问题,就是门好差事。
可这门差事若出了大岔子,办差的人就在皇上面前定了死刑!
包庇地方官员侵吞国库公银,收受贿赂,哪一个不是杀头的大罪!
俞敬谦打的什么主意,别人不清楚,俞疏桐却清楚。
她眯了眯眼,抬头天真地道:“二堂姐!皇上信重二叔,让他推荐人。可我爹能力平平,如何担此重任。他要办得不好,二叔不是平白失了皇上信任?”
失了信任可怎么办啊?当然要大义灭亲重得信任了!
当年她爹去查亏空案,被人指责不公,重病的国公爷三两天时间就把病治好了,进宫自请去地方协助查案,查出了一连串官员。最后国公爷一拍桌子,将查出的罪名都扣到了她爹头上,把她爹押回京等候审理。
她以为是她爹是冤枉的,跪在定国公府门前,求俞敬谦为她爹申冤。俞敬谦顶不过府里老夫人,将她请进去,诉了一番苦楚,又将她送了回去。她听了俞敬谦的那番话,自知定国公府是救不了她爹了。
她绝望之下跑去京兆府击鼓鸣冤,京兆尹驳回了她申冤的请求。
她求助无门最后眼睁睁看着她爹人头落地,而监斩官就是俞敬谦!
大公无私,大义灭亲的俞敬谦!
后来在夏府,她才从夏二口中听得了真相。京兆府尹和俞敬谦同流合污,私自驳回了她的申冤,而她爹又哪里是冤枉的,是被栽赃的!
俞敬谦借此洗清了他自己身上贪污的嫌疑,还让皇上更加宠信于他。这个大义灭亲灭得真是不亏!以她对国公府的了解,这主意恐怕是俞溶溶想出来的!
俞疏桐举起茶杯,吹了吹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听俞溶溶柔声道:“大伯把这差事做好了,我爹又怎会失了宠信?”
“二堂姐这话说的,差事还没定下来,人选也只是推荐,皇上还没发话呢,咱们瞎操什么心。我爹还不一定去呢。”俞疏桐眼神暗含威胁,看向俞敬则,说,“爹,你说是不是?”
“是,是,这事爹听皇上的。”俞敬则讪讪一笑,对俞溶溶道:“这喜道得过早,皇上旨意下来溶溶再来不迟。”
“侄女今儿是赶在我爹歇下的时候过来,过几天可能就来不了了。我爹既把这事说出来了,那八成就定了,早来晚来都一样,大伯就别推辞了。”俞溶溶起身,拿过巧荔手里的礼盒,放到俞敬则身边的桌案上,“这是侄女备的礼,权当是提前给大伯送行,望大伯收下。”
“这……”
俞敬则迟疑地看着那礼盒,俞疏桐跳过来掀开礼盒,礼盒里摆着一叠方方正正的银票,上面压着块翠玉。
“好多银票!”
俞溶溶眉头一皱,轻斥道:“三妹!”
“二堂姐送给我爹了,我不能打开看看吗?”俞疏桐睁大眼睛看看俞溶溶,又看看俞敬则。
俞敬则看见俞疏桐朝他眨眼,暗笑着合上礼盒,假咳一声,说道:“我可没说要收这礼。”
闻言,俞溶溶收起表情,凝视俞敬则说:“大伯看不上这礼,稍后溶溶会送上另一份礼。”
她示意巧荔拿回礼盒,向俞敬则告辞离了俞府。
她一走,俞疏桐慢慢歪下头,看着俞敬则说:“听皇上的?”
俞敬则撇开眼转移话题道:“小梧桐,你今天有些不对劲,你怎么知道国公府要来人?还有,赈灾银亏空的事,你从哪知道的?”
“这个女儿暂时不能说,待女儿想好了,必定第一个告诉爹爹,如何?”
她从二十五岁回到十三岁,她自己都还未相信。那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她要再去验证一次。
“女儿有事出门一趟,回来给爹带烤鸭。”
说完俞疏桐喊上翠儿就往门外走,俞敬则一把揪住她身上的狐裘说:“用过早膳再去,还有,把这件狐裘扔了,咱家不缺这东西。”
“行!”
俞疏桐爽快解了狐裘扔给下人,同俞敬则用过早膳,换了身齐整的衣服,步行去了东街。
第3章 老乞
京城东街店铺林立,客人踏着雪水进店出店。见着新客人,店小二转眼就将上位客人带来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满面笑容招待新客人上雅间。
来东街的客人日日变、时时变,却有一位客人从未变过。但这位客人一点不受欢迎,反而人见人嫌。
这不,这位客人又来了。
店小二从后厨要了碗豆花,捏着鼻子走到门边,踢了脚靠在门边那一坨形似麻袋的东西,“哎,拿着赶紧走。”
那东西骚动了一阵,慢慢张开一道口子,露出两只浑浊的眼球,发出的声音嘶哑无力:“谢了。”
这竟是个活人。只是这人头发毛糙打结且散发着异味,身上披着一块黝黑发亮的布,露出的皮肤颜色几乎与他身上的布相同,一举一动都带着臭味。
这人到了哪家店门口,哪家店的客人顷刻便散完了。东街的掌柜们个个避之不及,他朝谁家店去了,谁家店里的小二就马上拿出备好的吃的,把人打发走。不然人往门口一靠,就等着客人跑光吧!
有客人问店小二:“你们怎么不把这个麻烦赶出东街?”
店小二面色讳莫如深,朝客人摇了摇手,“赶不走。”
他们也不是没试过赶走,而是东街掌柜们派出自家店里的打手去教训那麻烦,最后全都铩羽而归。报官,人也不管这个。他们没办法,只能商量轮流给这人吃的,打发他回他的乞丐摊就行了,咱也不缺那口吃的。
乞丐接过豆花,脚步蹒跚朝街尾走去。那里搭着个半人高的小棚子,棚子外面还竖着根木棍,木棍上挂着块白布,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字——老乞家。
乞丐窝进他的小家里,捧着豆花,刚准备往嘴里送,一块包着纸的小石头骨碌碌滚到他脚下。他腾出一只手,拆开石头外边包的纸,扫过纸上的字,他手一抖,豆花全撒到了身上。
-
添昼阁里,俞疏桐坐在雅间里,悠悠品着茶,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她差使翠儿道:“去逐味坊帮我爹买只烤鸭来。”
“这里也有烤鸭。”翠儿喏喏道。逐味坊还在西街,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时辰,俞疏桐出来就带了她一个,她不在这段时间,俞疏桐若出了问题,她难辞其咎。
“你去不去?”俞疏桐斜睨她。
翠儿拧了拧手帕,飞快瞟了她一眼,说:“小姐不能乱跑,绝对不能乱跑!”
“嗯。”俞疏桐保证。
翠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雅间,俞疏桐放下茶杯,打开窗户。一阵异味飘进鼻子,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回身看着雅间内多出来的人,似乎并不意外。
那人满身污垢,头发毛糙打结,赫然便是东街街尾的老乞。
“小姑娘,这纸条是你的?”老乞声音清朗,他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扔到桌子上,敲了敲桌面说道,“老朽早就洗心革面,不杀人了。”
“先生而立之年都不到,自称老朽,是否有些不恰当?再说……”俞疏桐捡起纸条,看了又看,似乎有些不解,“这纸条上哪个字表明我要你去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