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见自己说再多,安王还是那副恬淡和蔼宠辱不惊的样子,索性不说了,照他的吩咐做去了!不做人又不跟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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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难民见城门开了个口,仿佛看见一线生机,连爬带滚扑到城门前,几十个人趴在城门上,挤在前边的,手都伸进门缝里了。
守城士兵猛不丁看见七八只干瘦如柴的胳膊在门缝里飞舞,吓得心一慌,赶忙与同伴关城门。城门缝隙收紧,哀嚎声接连而起仿若人间地狱。
守城士兵也于心不忍,可到底里外都是百姓,他不能顾着外头的更可怜,就让里头的无辜受难,狠下心把那些想挤进来的难民关在城门外。
城门外的难民见挤不进去,张皇失措,什么也不顾,就挤着挤着要进城门。几十个人上百人都压在城门上,城门内只有两个开门的守城士兵,比不过那许多难民,一道门怎么都合不上,更是被那伙难民越挤张得越大。
那两个守城士兵眼见城门关不住了,就丢了城门,跑去报告长官。
城门在难民的推搡下缓缓张开,难民欢呼着跑进城内,见着有门的地方就钻,可不过多久就被人打出来了。
没有人家肯收留他们,他们站在冷硬的雹子下,忽觉茫然。有人站在别家的房檐下,冷风呼啸而过,身上仅有的一层薄衣不能御寒,更不能替他们挡住打来的冰雹。
不知何处传来隐忍的哭声,难民情不自禁跟着哭了起来。他们本是有家的人,可一场雪灾一场水灾,让他们无家可归,辗转许久才苟延残喘到了京都。原以为到了天子脚下便有救了,冰雹却把他们砸得懵了。
哪儿有救啊!
哪儿都救不了他们!
这场雹子下来,就是来收他们命的!
人命于天,与草芥无异!
“咱们现在这样都是那狗贼安王害的!咱们活不了!也不能叫他好活!走!咱们找他去!”
一语激起万千呼声。
难民中不伐有认字的,悄悄叫开一户人家的门,问出了去安王府的路,一群人便跟着冲去了安王府。
雹子越下越大,砸得人满脸泪花,热泪滚着,冰雹子从身上碾过,生疼。
难民找到安王府的所在,瞧着眼前气派的王府大宅子,门上挂着“安王府”三个大字。
“就是这!就是这!”
难民从地上拿起趁手的石头就往安王府里砸,前门后门偏门,把王府为了个严实,一点缝隙都没放过。
寒冷的风中飘来一丝米香,难民俱都耸着鼻子闻过去,发现王府四周的街上都堆放了车子,车上盖着棚子,下面放着锅碗盆。
锅是大锅,碗则是普通的小瓷碗,盆是大铜盆,里头码放着饼。
原先他们从对面街上过来,根本没发现另一面街上还有东西,直到香味飘来,他们才发觉有吃的。
难民一路跑来,风里雨里,肚子就没饱实过,陡然看见这么多吃的,鼻子里都是香气儿,吞咽着口水,终究还是没忍住,哄抢到丁点饼渣,从锅里舀了碗粥,就着饼渣狼吞虎咽,先填饱肚子,何愁打不倒安王?
难民们在棚车前各自围成一堆,或蹲或坐,受着雹子的打砸,咕咚咕咚吃着粥,两腮鼓鼓,间或咬一口饼,嚼两下就咽。
雹子在不经意间变成了雪片,纷纷扬扬飘到难民的粥碗里,有人抬头看了眼,指甲盖大小的雪片逐渐放大,好像不是雪落下来了,而是人飘起来了。
难民恍然回神,发觉地上多了薄薄一层雪屑网在面儿上,脚一踩就没了。
“下雪了……”
难民叹息着回想起当时的大雪压垮一座座土房,人埋在里头出也出不去,大多冻死在里头,他们都是幸运的,没被压死冻死饿死,活到了京城。可又有什么用呢,苟活不了几天。
难民双目聚焦,视线内似乎多了个不寻常的人。
那人一身黑袍,瞧着消瘦无力。面白如纸,活似阴差来了阳间。一双眼睛黑梭梭的,远瞧着死气沉沉。
“这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啊?”难民喃喃道,“来接咱们这些人去阴间投胎的?”
“嘟囔什么呢你?不吃把你手里的饼给我!”旁边人还没等人说话就抢过人手里半块饼塞嘴里嚼着。
“哎!你瞧瞧那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啊?要是黑无常,他怎么那么白啊,你瞧瞧都能化进雪里了!要不是那身黑衣裳,保不准都瞧不见人!他要是白无常,干嘛穿一身黑衣裳啊!”
难民推了推旁边的人,给他指了指方向。旁边那人顺着瞧过去,正好与那双眼睛对上。那双眼睛一望无际的黑,瞧着哪像人的眼睛,他心一凉,饼就卡到嗓子眼了,“咳!咳咳咳!”
缓过气而来,他指着那鬼,拍了旁边人一把:“那是人吗!那是鬼啊!哪有人长那样的!”
“你们都吃饱了没!我们王爷有话说!”王府管家出来的时候见安王站在雪地里望着难民若有所思,就喊了一嗓子,然后跑到安王身边小声道:“王爷,咱们速战速决,您身子不好,不能总站在雪地里,府里我都安排好了,这些人要是想破王府,咱们也不能让他们破的太轻易!”
安王瞥了他一眼:“辛苦你了,替本王想得还挺周到。”
“那是那是,为王爷做马前卒,鞠躬尽瘁!”管家道。
“你还挺谦虚。”安王重新将视线放到难民身上。
“不谦虚不谦虚。”管家笑道,“王爷您想说什么,我替您喊!”
难民那厢听见那阴森森的人是王爷,抄起手里的碗就想扔过去,可临到了了,心里又怂了。
肚子饱了,胆子没了。
先前激愤的难民一个个躲在棚车下只敢喊:“你是安王,就是你贪污了我们修堤坝的银子?成天搜刮民脂民膏还不够,还想要我们的命!你们这些王八蛋!狗……”
“放肆!”管家吼了一声,难民又缩了回去,敢怒不敢言。
“我们王爷说了!北海的事他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贪污的!结党营私的!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只管吃饱!喝饱!睡好!一切有皇上与安王府!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贪官污吏!如今你们进了京城!城中百姓不愿接纳你们!不是瞧不起你们!是害怕你们伤着人!你们只要不烧杀抢掠!皇上会派人来安置你们!你们在此安心等候!若还有饿的!尽管敲安王府的门!”
管家喊得嗓子累,歇了口气,又继续喊了。
“我们王爷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教你们再像今天一样冻着饿着!等年后开春!一定送你们回北海!重建你们的家!不再教你们流离失所!”
第162章
“陛下!末将失职!”
陆文道刚到皇帝面前,就屈膝跪下,大呼自己失职有罪。
皇帝听得心烦意乱,“行了!你现在喊自己有罪有什么用!难民现在都到哪儿了!城中百姓可有被袭击的?城外驻守的士兵都干什么吃的!能把人全放进来?还有秋风和宿儿,他们都在城外干什么!今天宫中女官去城外送棉衣,那些女官可遭到难民暴行?”
“回陛下,难民刚进城就直奔安王府而去,现在都聚在安王府外。”陆文道回说。
“难民都跑到安王府了!你还在这干什么?还不去帮着六弟把难民安抚下来!”皇帝怒道。
“回陛下,安王世子已经带人马回了安王府,勿需末将操心。”陆文道回道。
“你非得让朕一鞭子一鞭子抽着你你才肯说话?一次性给朕说完!”皇帝深吸口气,盯着陆文道,等他开口。
陆文道拱手说道:“五皇子殿下正在城外安抚未进城的难民,分发棉衣。宫中女官也在城外帮着做事,不曾有事,陛下请放心。”
“下去吧下去吧,你也去安王府把进城的那拨难民带回城外,一一安置!”皇帝摆摆手不耐烦地道。
皇帝没说受罚的事,陆文道也没多问,多问就是找骂,于是出宫继续办自己的事去了。
一天的时间,难民几乎都安抚好了,城外的帐篷也都重新搭起来了,上头又拨了炭火下来,入夜前让难民烤烤火,入夜后一律熄灭,以免出现火灾。
难民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对安排大都服从,一时间相安无事,只待熬过这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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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安宫。
荣妃枯坐在殿上,听人说是她的子非冲动致使城门大开,难民涌入京城,且不顾尊卑闹到陛下面前,遭陛下踹了几脚心窝子,如今人被扔到了天牢里反省,还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