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涉微若把自己的要求摆在她面前,她姑且能认真考虑,但这般放下身段,暗中算计,图谋的可不是她身上的利益,很大可能是盯上她父王或是大哥了!
她是倾慕楚涉微不错,但楚涉微若要借由她算计她那两个家人,无论如何都不行!
可这话说出来既无切实的证据,又无明确的话语,她不能说,便找了这么个由头。
楚涉微听见她的话,眸光一冷,沉声道:“你宁愿做尼姑也不愿与我成亲?”
“是又如何?你一无真心,二无真意,哪里能让本郡主托付终身,哪里能让你我二人互许终生!”倾云昂着下巴问。
“我若改呢?先前是我瞧不惯你在宫外嚣张跋扈,在宫内又蛮不讲理,对你多有误解,如今我在一点点改,去了解你、认识你,你还止步于过去,不肯往前看。我以往行事对你多有偏见,如今回首,你的那些行为都未伤害过无辜,是我不对,我肯改,你能不能看看我的当下?你我成亲,自然是以当下为起点,你不愿成就怨侣,我也不愿做为人笑话的怨偶之一,何不各退一步,再看看眼前?”
楚涉微此番话,已经是退步了,倾云却未曾有感动,只觉浑身发寒,他到底想图谋什么,能让他一退再退。
眼底酸涩涌动,倾云咬了咬唇瓣道:“本郡主不想退!你如今说一句改了,以往对本郡主的冷言冷语就能消失吗!本郡主抱着欢喜的心情去找你,给你送各样吃食玩物,冬天你小时候让婉妃娘娘罚跪,我也巴巴地去送护膝送棉衣,换来的是你一句一句的恶言恶语,我的心就是铁做的,也早让你一锤一锤砸成窟窿了!”
“可你心悦于我,不是吗?”楚涉微道。
“我心悦与你便该忍受你?哪有这样的道理!”倾云上前两步去拉雅间的门,楚涉微向后一退,彻底靠到门上,握住倾云手腕拿到身前,一点点掰开她的五指,望着她白嫩的掌心,从袖中抖出一颗黄玉雕的杏子。
那杏子比日常吃的杏儿小一圈,颜色温温润润,表面光泽,咕噜噜滚到倾云掌心,混杂着楚涉微的温度,倾云猛地抬起头,“你从哪儿拿来的?”
“这是……”楚涉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迷惘,随即垂下眼眸,说道,“你给我的。”
“你胡说!”倾云握起掌心,随手将那杏子扔到雅间里,一把掀开楚涉微,拉开门道:“那杏儿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是不知你为何要留着它,但我不想再看见你拿它出来!你若想与我定亲,拿出你的诚意来!否则便是我父王那一关你都过不去!”
倾云一走,楚涉微的目光寻觅着那杏儿的踪迹,见那杏儿滚到雅间里头,便过去捡起来擦干净,瞧了一瞧,收回袖子里。
第104章
那日楚涉微拿出的杏儿圆圆,颜色暖到了心里。
倾云夜半左翻右翻,眼前始终是那颗杏儿。
她记得那颗杏儿早就丢了,丢了好些年了。
小时候母妃喜欢择酸杏儿,也不自己吃,就拿来故意酸他们兄妹,看他们酸的牙咧嘴歪。
头一次她母妃带她去摘杏儿,摘到一半的时候,宫里传召,她母妃就提着篮子和她进宫,把她和篮子丢到一起,她拖着篮子到处找母妃,然后就见廊下跪着个人,想过去看看,就拖着跟她差不了多少的篮子往那边走,走到台阶处时,脚一绊,人就栽到了台阶旁边的草丛里。杏儿也一个接一个滚到了泥里。
更可气的是还听见有人“噗嗤”一声,笑到一半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那个气啊,左右看了看就先过去给了那个跪着的人一脚,那人回头眨了眨眼睛看着她,就那么看着,眼里不掺杂一点情绪。
她有点怕,就把手里攥的杏儿递出去了。
那人审视了一番杏儿,接过去咬了一口,然后表情说不出的怪异,过了好一会儿笑着跟她说:“那些杏儿都给我吧,我喜欢。”她不知好歹,以为那人要跟她抢杏儿,几步跑回草丛里,把杏儿都捡回篮子,吭哧吭哧跑了。
然后等母妃回来,先拿起个杏儿,瞅瞅上头的泥,又瞅瞅她的裙子,她心虚地直往柱子后边躲,母妃一声“没事”,她如蒙大赦,跑过去求着吃杏儿。
母妃挑了一个洗干净给她,她刚拿到手就对着啃了一口,酸水流过牙缝,顺着到了嘴里,酸得舌头都麻了,这才想起那人的神情,原来是让酸的!
后边她又跟母妃进宫,就故意跑到先前的地方,又见那人跪在那,边抄书边念书。她这次跑过去给了个甜杏儿,那人仍向上次一样看了会就接过去吃了,也不问酸甜,她高兴得又跑了。
后来她总去那地方,天天给他带杏儿,大多时候带甜的,偶尔被母妃骗了,又吃了酸杏儿,就给他带酸的!然后故意观察他的神情,起先能看出点什么,越到后来就看不出什么了,气得她专挑酸的给他!
杏儿过了季节就没有了,她没有杏儿带了,不知该带什么,就空手去了,盘腿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写字,他也会教她念字,但她调皮,总喜欢念一念,然后跑去玩,跑得就不见人。
她总觉得空手去不好,就换了别的东西,什么桃子呀,苹果呀,方便拿的都带。
到了冬天,没什么可带的,就真的天天空手去了。
大冬天冰天雪地的,廊下地面温度渗人,她让他别跪了,还把自己的手炉塞给他,他却拿自己的披风把她裹起来,还叫她回去。
他不起来,她就去拖他,奈何没他高,拖也拖不动,就站到他面前,学她母妃。母妃要干什么,父王不让的时候,母妃就一直看着他,看得他心服口服,最后还要赔礼道歉。她想这么做应当有用,就站他面前,和他眼瞪眼。她站得笔直才跟他跪着一般高,虽然他最后认输了,但却没有直接说自己输,而是突然变出个杏儿,在她眼前一晃,往雪地里一抛,她的身子追着眼睛就跟着跑到了雪地里。
她追着杏儿跑,是见冬天有杏儿太稀奇了,拿到手里一看,却是个假的,气哼哼想回去找他麻烦,回头一看,人却不见了。
再后来见他是在年宴上,她见他离开宴席,便追着出去,把那假杏儿还给他。
他瞧了一瞧,塞回给她道:“送你了。”
她本就不是真心想还,自然更加安心地收了。他吃了自己那么多杏儿,还一个假的,她也不嫌弃!
后来的后来啊……
母妃失踪了,她想去找他说说话,却得知他高热不退,等他好了,却像把自己忘了一般,不但不认识了,反而厌恶上了。那颗假杏儿,也在那时候丢了。
如今那杏儿又回来了,却是被楚涉微以那种方式拿出来,她如何能不气。
那杏儿就像是楚涉微握在手里的,能随时让她回想起当初的筹码,想起那时候,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
又过了半晚上,倾云还是没睡着,外头天光微亮,她翻身起来,简单洗漱了一番,盛马车去了俞府。
俞疏桐早晨刚醒来,就听人说倾云郡主来了,她赶忙叫人请进来,自己穿衣洗漱连带叫下人多备一份早膳,忙忙碌碌和倾云一同坐到桌上,用完了早膳,才问起:“郡主有何要事,赶这么早来俞府,王府离这少说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这么早来,怕是天不亮就出门了吧?”
“我……”倾云看了眼房里的丫鬟,俞疏桐明了,即刻叫丫头们都下去,房内只留她们两人:“郡主有话直说,这里没外人了。”
“你知道楚涉微向我求亲,后来再没动静了,是吧?”倾云先问了声。
俞疏桐点头。
“上次在沈家画舫,他又拉我单独说话,之后还是没动静是吧?”
俞疏桐再点头。
倾云**着手中的茶杯,想了想道:“其实上次在沈家画舫,又或者在那之前,他就来找过我,说要重新认识我。沈家画舫那次,他就是找我,来问我,我能不能接受他,我不愿意,后来起了争执,我就动手了。刚一动手我就后悔了,也冷静下来了,他就说再约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你也知道他之前怎么待我的,突然变得这么执着,还是对我,说他没有目的,恐怕谁也不信。”
“郡主知道他的目的?”俞疏桐问道。
倾云摇了摇头,皱眉瞥了她一眼:“他怎么会让人知道他的目的,又不是平时玩耍,这可是关及终身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