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那句话从他牙缝中泄露出来,他感觉他的蛋壳开始裂缝了。
4.
乔恩把手指埋进安迪的身体里,看见血从他腿间淌下来,安迪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是在乔恩手下发颤。
有一点他说谎了,鲍勃无论如何都要死。那具尸体躺在地板上,血流得乱七八糟,圆睁的眼球上落了只苍蝇,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安迪蜷着身子,额头抵在地板上,乖得像只小猫,乔恩只觉得他硬得更厉害了。
“你的朋友因你而死,安迪,那不是因为什么军纪、什么高尚品质,或者是你的狗屁任务,那是因为你。”乔恩揪住他的头发,把安迪的脑袋从地板上拉起来,“因为你的小聪明,因为你可怜的自尊心。”
“不……”
“不?你我心底都清楚,安迪,他本来可以不用死。”乔恩笑了,“他本来能活着回去。”
不。
不是,不对,不要相信。
安迪觉得晕眩,也许是因为他熟悉的饥饿,他的胃正火烧火燎的痛。不,或许是因为乔恩在掐他的脖子,因为他眼前发黑,就快要看不见了。乔恩的手像是在他全身上下游走,挤压他,撕裂他,同时将他溺入水中又将他扔进火堆。
他发出细微的呜咽,微不可闻的抗议,他听见乔恩不屑的嗤笑,然后又增加了一根手指。
那里在胀痛,他全身都在胀痛,他听见鲍勃的声音,听见萨利的声音,然后他听见一个人在尖叫,尖叫着问他为什么还没有死掉。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乔恩把手指抽出一半,然后狠狠地旋入,他感到安迪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把人抱起来,放在腿上,好让安迪的体重帮助他进入地更深。他摸到软软的肠壁,张开手指,安迪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啜泣。
“你还在坚持吗,中尉?”他摇摇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意义。你也想挨上一枪吗?或者,我还有更多你的同伴。”
“不!”
安迪吃力地回头,那双绿眼睛有些泛红,缺乏营养让他的双腮凹陷下去,那张脸上粘上了土和食物的残渣,胡茬乱糟糟地长出来,覆盖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他伸出手,小心地搀扶在乔恩的手臂上,那上面的擦痕是他抓握电椅扶手时留下的。
“请不要……求你……”他弓起身子,“求你了……”
乔恩停下来,抽出手指,递给他那把仍有余温的手枪,“操你自己。”
操你自己,这话听着像鲍勃的口头禅。他转头,看见鲍勃就躺在地板上,望着他。
安迪把手伸到后面,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他试探着用枪口捅进去,甚至忘了至少把那硬邦邦的东西弄湿。伤口再一次流血,而乔恩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按了下去。
安迪再一次听到那尖叫,他在那一刻仿佛也躺在地板上,像鲍勃那样,远远地注视着自己。
他的肠道也被划伤,流出血,可安迪一动也不动,他呆在乔恩的手底下,一次,又一次,他感受从未有过的疼痛将他包裹,然后带来熟悉的眩晕。
“如果我现在开一枪,你的内脏会被炸成碎片。”乔恩把头埋在他的后颈上,手上忽然用力,似乎连枪柄都要推进去,“他们会从你的屁股里流出来,流到我的枪里,流到我手上。”
“不……不……”
乔恩突然抽出枪管,上膛,顶着他的脑袋,一些血被带出来,溅在安迪脸上。
“告诉我你真正的感受,你在想什么?说的是安迪·麦克尼斯,不是什么他妈的中尉!”
“我……想要……”他张大嘴,觉得仍难以呼吸,一些东西试图关上他的喉咙、他的声带,阻止他说出这句子来。
“说出来!”枪口压得更紧了。
“我想要……更多……”
乔恩拉下裤子,埋进了他的身体里。
安迪觉得眼前完全黑了,耳朵在嗡鸣,那一瞬间他觉得松了一口气。有人叫着他的名字,很响,然后周围像有一口巨大的钟罩,他听见乔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但他太累了,他抬起眼睛,看到的只有黑暗。
为什么还在叫他呢?这些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昏迷前那短暂的瞬间。
仅仅在这几秒,他没有痛苦,没有血,没有恐惧,没有乔恩和鲍勃和其他人的眼睛注视着他。像是大脑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关联,像是他终于按下了自毁的按钮。
但这不重要了,不是吗?
乔恩想知道的,他告诉他了,那个存在于安迪·麦克尼斯中尉完美外壳下的灵魂,那些肮脏的、丑陋的、难以见人的真相。他迷恋痛苦,如同虚伪的瘾君子,乔恩·泰勒为他呈上了海洛因,现在他沉迷于此了。
他的婚姻,他的朋友,他的狗,他以前的生活。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安迪……”
有人在叫他。
“没关系,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有人走过来,撩开他长长了的金发,然后抱住他。他感觉到温暖,温暖的手,热腾腾的阳光,还有呼吸和亲吻。
“这样多好,我能看清你了。”
5.
你确定那是真实的你吗?
什么,那总不能更糟了。
不,我指的是,真实的你。星期三上午,从床上醒来,刷牙、倒咖啡,吻过你的妻子去上班,接听电话,付违章罚款,路过沃尔玛超市别忘了给狗买一袋吃的。
像绝对的隐私,听筒下的窃听器,一个人能把自己完完全全包裹起来吗?像一叶障目的骗局,像楚门的摄像机。
我说,你确定那是真实的你吗?
……
安迪,那是你吗?
……
他从帆布床上猛地翻起来,立刻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拉回了床头,他又躺了一会儿,忍着眩晕慢慢起身。当他终于坐起身时,安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他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床,白色的墙壁,修剪良好的室内盆栽。
他摸了摸身子底下的白色床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沾着血的衣服不见了,他穿着新的衬衫,新的裤子,他的淤青还留在手腕上,膝盖打了石膏。
他身上带着纱布、碘酒和血的味道。
那闻起来就像……
安迪?
有人在叫他。
他的余光看见一团血腥的东西,他转了转眼睛,看见鲍勃躺在地板上,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还活着,嘴里的血还在往外淌。他的眼睛那么大,仿佛没有眼皮,仿佛要从那眼眶中脱落出来。安迪张开嘴,可他什么也喊不出,有血从他自己的胸口淌出,他用手去堵。
“麦克尼斯中尉?”
他回神,有人叫他。
一个男孩站在窗户边上,卷发,有雀斑,皮肤白白嫩嫩,看着像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穿着下士的军装,端着一个咖啡壶,一双褐色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阳光顺着玻璃照进来,有些刺眼。
安迪转了转脑袋,鲍勃不见了,血不见了,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里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迹,连指甲里都没有。
“您好,中尉,”那男孩向前了几步,站进他的视野里,“我叫利亚姆,您的勤务兵。”
那个叫利亚姆的男孩走过来,手里端着咖啡,香浓气味飘进安迪的鼻子里,安迪下意识地盯了它一会儿,以为自己会因此发疯。
但他没有,他的胃不再痛了。
“谢谢。”安迪低下头。
*
你认为什么才是真实?
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你感受到的。如果你的大脑欺骗了你呢?安迪,就像它们说你是个好人,懦夫,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你害死了他们,所有人,为了什么?女王?不公的战役?那些掘地三尺发现根本就是一纸笑谈的生化武器?
不,安迪,不。
我告诉你,只有疼痛。
只有疼痛是真实的。
你的疼痛。
他跪在地上,抱着胳膊发抖,他独自这样呆着有一段时间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跪在大理石地上,衣服是新的,膝盖缠着厚厚的绷带,而空气中有萨利常用的薰衣草香味。
安迪……
有人在叫他。
他被发现时身边没有一个人,除了已经成为一摊烂肉的鲍勃。那把射出两发子弹的手枪还抓在他自己手里,医生说他在那里躺了至少四天,他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那日期是根据他瘦成皮包骨头的胳膊和鲍勃的死亡推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