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酒(23)

作者:水中刀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还有房子里和他拥抱的人。

程真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家”还可以有别的样貌。

他想有个新家。

夏思危回家的时候,情欲的痕迹早被清理一空,但他还是隐约感到异样。

房间未免太干净了。

多年来,父子俩的生活虽然不邋遢,却很少打扫得这样彻底,连厨房和卫生间都焕然一新,阳台还晾着换洗的床单。他给夏宇打了个电话报平安,随口问了问家里,夏宇轻描淡写,只说顺手收拾,夏思危仍有些疑虑,只是没法深究。

他照例给医大任教的学生打电话,对方也如实汇报,夏宇如他期待那样,成绩优秀,生活简单,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一切都在知情范围内,夏思危这才放下心来。

短暂的放纵之后,程真又开始忙碌,小语种除了专业八级,还要拿下英语六级证,摆在他眼前的就是英语四级考试。高中的底子尚在,他对裸考也颇有信心,让他夙兴夜寐的只有专业。

2000初那几年,互联网虽然已经普及,但Youtube之类的网站还没出现,接触外语视频的途径依然是从老师那里拷贝。当时电脑的硬盘容量很小,U盘价格昂贵,容量只有现在智能手机的几十分之一,最大不过几百兆。程真从电脑城批发了一整盒空白光盘,不到期末就刻满了资料。

当他啃完这些光盘,一年级也过去大半,然后就是无尽的考试。同学北京上海地跑,各种翻译证,导游证,有些还要出国去考对外证,程真也开始准备,争取在二年级拿下专业考试,给考证做铺垫。

四年级的夏宇同样不清闲,整个下半学期到五年级,都要在医大的附属医院轮转,每个科室学习一遍,就要面临定科。

然而他万没想到,自己轮到哪个科室,程真就去哪个科室挂号。他也不去看病,只在走廊晃一晃,看到夏宇就很开心。

后者对他这种破坏医疗秩序的行为表示谴责,奈何程真态度良好,行为执着,不用挂号这种形式占用资源,他就换成送饭。

送得多了,夏宇就又生出担忧,医院里有太多父亲的熟人,也许哪天就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到那个时候……这些话太难启齿,他不知该如何向程真表达,也怕看到他受伤的表情。

可他不得不说。

情热冷却,夏宇仔细检查程真的身体,唯恐初次的事情再现。

程真慵懒地趴在床上,看着夏宇的表情,总觉得他还有别的话要说。

“怎么了?”

“我……”夏宇欲言又止。

程真花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可能做了让夏宇为难的事,他从不肯拒绝自己,总是独自抗下所有麻烦,而这件事竟要他破天荒地开口,便问: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

“没有?”

程真坐起来,盯着他的蓝眼睛不说话,夏宇就败下阵来,他同样没法对他说谎。

出乎他的意料,程真没有丝毫受打击的样子,也没表现出让他难过的愧疚,只是搂住他的脖子,把他们的胸膛贴紧。

“那我们就想点别的办法。”

“程真……”

“总不能因为他们就不见吧?那我得多想你?”程真抵着他的额头,“你呢?”

“……嗯。”

夏宇发现,自己又一次小看了程真,心中掠过一丝愧疚,也感到些许安慰。

程真亲了他一口,突然越过他的身体,把背包拎过来:

“差点忘了,还有正事呢。”

小旅馆的隔音很差,旁边房间的男女又开始第二轮,他们沉浸在肉体的欢愉中,绝对理解不了隔壁发生的事——

程真正捧着夏宇给他的俄文书,一句一句地翻译给他听。

母亲留下的旧书,夏宇自己也看不懂,他的俄语水平止步于十几年前,那些文献对他来说太晦涩。程真于是把它们要来,亲自翻译给他读,每次见面,他都要带上写满译文的本子。

这些文献,即使是高年级同学或老师来翻译,都颇为费力,程真硬是翻着字典、缠着老师,艰难地把它们啃了下来。

可他不知道,那都是过时的资料,早已失去了参考价值。

夏宇从不提醒,只是默默地听他读书,再把译文要来,和当年他画过的考场平面图一起,藏在上锁的抽屉里。

“渴吗?”

程真连读几页,确实有些口干,点点头,夏宇便把水瓶递到他嘴边。程真抬起眼睛,狡黠地笑了笑,忽然把瓶口塞进夏宇嘴里,灌上满满一口水,再扑上去,把他口中的水吸光。

夏宇早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手,躺平任他胡闹。

隔壁早已安静,这边又折腾起来……

也不知是上了大学,还是因为冲破了禁忌,夏宇总觉得程真的气质里,多了些他无法描述的东西。

说他成熟,那双眼睛又是单纯的,说他硬朗,面对自己时又充满依赖,这些矛盾集合在同一个人身上,多少都有些怪异,放在程真身上,却又无比自然。

比如此刻,程真穿着他的衬衫一脸严肃,脖子上挂着洽谈会的志愿者证,很有点商务人士的派头。然而下一秒,他就破了功,趁夏宇的宿舍没人,把他压在墙上亲吻,脸上还带着恶作剧的表情,像只猎物得手的大型猫科动物。

他拒绝了夏宇的正装长裤,上半身正装衬衫,下半身牛仔裤,蹬着自行车就去了会场。

一年一度的洽谈会,是商务部、发改委和省市政府联合主办的国际贸易博览会,每年都有大量俄罗斯、日本和韩国等国家的商贸机构参展,已经举办十几届。

程真的老师大多在会议上做同声传译,高年级学长也能做商务活动和酒会陪同翻译,每场下来收入颇丰。程真没有翻译证,也没考下俄语专业四级,只能从无偿的志愿者做起。比起老师和学长,他的工作琐碎又辛苦,每天十几个小时,往返于机场和酒店之间,负责接待外宾。

和人交流曾是他最厌烦的事,为了给自己找机会锻炼,程真不得不豁出去,一路和外宾天南海北地聊,把脸皮越练越厚,反应也越来越快。

但他终究比不上那些有证的职业翻译,比起自己的学生腔,他们的言谈举止都那么得体、从容,有些人甚至能讲出不同口音的方言。直到此刻,程真才明白夏宇所说的“世界很大”是什么意思,优秀的人太多,也太耀眼。

他很想成为其中的一员,却不只为要强。

那套明亮的房子不时出现在程真的梦中,房子里有时是夏宇,有时是母亲。

他又想起多年前去父亲的新居,那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或许才是家庭本来的样子。他想象着那样的环境里,母亲也会变得柔软,而他和阿廖沙,也可以放松享受不必掩人耳目的安然。

夏宇当年的问题,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不想去任何地方,也没有宏大的理想。

他只想有个家。

——————

24 成熟又天真

程真也没想到自己能考下CATTI三级口译和笔译证,直到把证件拿到手里,他才感到兴奋,一年多的抽象努力,终于变成了实实在在、可以握在手里的东西。

虽然这只是最初级的职业资格证书,有人说它的含金量还不如专业四级,程真还是很高兴。他短暂的人生里参加过无数考试,无论成绩好坏,他都没放在心上,因为没有目标的努力,结果再好也没有成就感。

这次不一样。

他第一次在迷茫中看到希望,也给脚下的路奠下第一块基石。

他迫不及待地向夏宇分享,光天化日,后者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只是微笑着祝贺。

可一到晚上,他就格外热情,让程真几乎招架不住。

释放之后,他抱着程真的头,不断在他耳边低语:

“别出来,再深一点……”

于是,程真的手指从他们结合的地方一路往上,画到他心脏的位置,低头吻下去:

“我一直在这儿,我还能更深一点。”

像他曾填满自己一样,撑起他的生命。

那一刻,程真觉得他们不只是在做爱,身体摩擦只能缓解肉欲的焦渴,他还想要更多,除了阿廖沙,谁也给不了的东西。可他还说不出这是什么,只好拼命抱紧他,让自己埋得更深,更接近他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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