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拥有语言,却不用来说话,如果身体能说话,颤抖便是它的语言,耳朵听不到声音,内心却领悟一切。
至于在那场欢爱里,他们究竟交流了什么,其实有许多潮热的证据。
它们在退潮后的海岸上,遗落如搁浅的贝壳,每一对坚硬的固守背后,都是一片柔软的救赎。
程真和夏宇无言地拥抱着,天堂的大门正在合拢,他们失去了伊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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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还能怎么办
程真又想起多年前,他们在夏宇宿舍醒来的那个心慌的清晨,那时他们同样压抑,混着羞涩和渴望,此刻却说不出地满足。
他悄悄地下床,夏宇还在熟睡,他第一次见他如此松弛,在一片温柔的蓝色里,赤裸着舒展身体。白皮肤上留着爱过的痕迹,特别是他的背,曾给他依靠的宽阔,如今盛满了渴望。
程真的心软得快要融化,忍不住回到他身边,给那痕迹又盖上一层亲吻。
“……嗯?”
夏宇的眼睛尚未醒来,声音还带着昨夜的旖旎,程真的欲念就又起来了。
“阿廖沙,我真的爱上你了。”
他又开始亲吻,胸腔和下身一样鼓胀,一心想表达爱意,又觉得这样的身体太没说服力,抱着夏宇不知如何是好。
“别说你不信,也别说我不懂。”
夏宇没用言语回答,身体同样的反应,传递相同的情绪:“还要吗?”
“昨晚……”
程真有些惭愧,他表现得不算好,太动情,也太急促,把事情搞得充满波折,夏宇的高潮简直是恩赐,挽救了他濒临破碎的自尊。
夏宇吻着他的额头:“你很好,我也很好。”
程真忽然就不想要了。
堆积在下半身的欲望向全身散去,充盈着温暖的情感。那一刻,他想到许多天荒地老的事,整个世界都淡了,风化了,只剩下他和阿廖沙,他们就那样拥抱到老,直到肉体都消失,两个灵魂依旧重叠。
可肉身总是沉重的,它存在一天,就需要被填饱,肠胃发出空虚的声音,食欲比性欲还要迫切。
夏宇笑了笑:“我去找点吃的。”
他想坐起来,却被身后的钝痛按回床上,于是程真跳下床,裸着身体向厨房走去。
崭新的小区,每家都通着煤气管道,再也不用扛着几十斤的煤气罐上楼。程真摸着夏宇家厨具和电器唏嘘,不知何日能搬离那栋筒子楼,他也想让家里焕然一新。
想到家,他就忍不住浮想,如果有一天……他回到门口,想再看一眼夏宇,他却已来到身后。
他双臂圈住程真,在他脸侧亲吻。
程真摆弄着手里的鸡蛋:“我给你做饭。”
夏宇帮他找来需要的东西,一丝不挂地看着他动手。
程真把鸡蛋和面粉和成面糊,切了细细的葱花,小火摊成薄饼。逆着阳光,金黄的烙痕格外诱人,尽管油烟机的风力很大,蛋香还是溢满厨房。他一边翻动,一边调侃,这是他母亲唯一的拿手菜。
一张饼烙完,他正要把它挪到盘子里,夏宇就关掉了煤气。
很久没人给他做饭了。
“程真,”他滚烫地抱着他,“我想要你。”
“没吃饭呢,还有体力吗?”
程真回头笑他,可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他的吻仿佛还带着睡意,沉沉地压过来,粘在唇上,很久才染上情欲,程真搂着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他想变成他的食物,被吞噬,被啃咬,就像昨天夜里,他那样饥饿地索取他。
可夏宇和他一样,事到临头就无法从容,他的抚摸同样没被技巧污染,笨拙又原始,时轻时重,毫无章法可循,程真忽然就原谅了昨晚的自己。
他望着夏宇紧张的表情,思考自己该如何配合,却被他摸到敏感的软肋,只能服帖地趴在料理台上,无心旁骛。
都交给他吧,他想。
于是夏宇开始在台面上寻找,如何进入他身体的方法。终于,他发现一只多余的鸡蛋,在台沿上轻轻一磕,蛋清落在程真背上,凉滑的粘液沿着竖脊肌的凹陷下滑,汇入紧收的臀缝。
细吻落在程真背上,渐渐化开他的紧张。
“准备好了吗?”
程真沉浸在那些吻里,不假思索地点头。
然后,修长的手指就探进去了。
他动得无比温存,疼痛几乎忽略不计。
程真不由想到昨天晚上,阿廖沙的身体那么炽热,毫无保留地接纳自己,自己也愿意做同样的事。
他瞬间进入了状态,快感从被触碰的地方升起,向内部蔓延,那是和索取截然不同的感受,如同一切都翻转过来,海面悬在头顶,而天空沉在脚下。
程真又忍不住呻吟,他没法深沉,也不想独自吞咽快乐。
他就是要发声,告诉他自己有多享受,多愿意和他一起分享这种生命的冲动,又有多愿意把自己交他掌控,随他带去任何地方。
“全都进来,全都给我……”
于是浪潮涌进身体,填满他的全部。
他听见阿廖沙也在呻吟,不再像昨夜那样沉默。沉默是海的语言,他来到他的天空,便要解开桎梏。
不止是哼叫声,还有撞击声,既往的体验被冲破的碎裂声……
程真又变成了一只晕眩的海鸟,说不清是在飞升,还是在坠落,跌跌撞撞地扑进海里。
欲望在蓬勃地生长。
新鲜的,炽热的,淹没一切地向他涌来。
他渴望他的眼睛,他的牙齿,他的双手,他的头发,他的阴茎,他热切的喘息,他律动的节奏,他一切的一切……
温柔又蛮横的,克制又疯狂的,他的阿廖沙。
他该如何去表达,他爱他,想取悦他的一切,想倾其所有,想告诉他每个沸腾的梦里,他是如何愿意向他献祭,他高声地呼喊,在他身下高潮,死死纠缠他的肉体,让他在自己体内喷发……
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办?
他的家庭破碎,没有朋友,没有追求,也没有自由,连照进囚室的阳光都是冷的,在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这残酷世界的时候,阿廖沙就把一切染上温存的调子,他再也看不到冰冷的底色,也想不出没有他的生命,会是怎样的残缺……
除了爱上他,他还能怎么办?
“阿廖沙,我还能怎么办……”
程真紧紧地搂着夏宇,久久无法平息,他身上沾满各种液体,夏宇却觉得他的内部干净极了,他有一颗透明的灵魂,足以让任何人自惭形秽。
他无法描述那阵狂乱,程真一边破碎,一边问着同一个问题。
那个滚烫的爱字已经把他烧沸了,蒸发了,融进他的天空里,海水和空气之间再无分野,他还能怎么办,除了和他一同沦陷。
他还能怎么办?
黑眼睛又恢复了清明,红晕浸透他的脸,程真羞臊地擦去泪痕,和其他说不清的污迹,笑着说:“脏了。”
“不脏。”
夏宇亲吻着那些痕迹,他永远不会被弄脏,那双黑眼睛里有黑色的火焰,当它烧起来的时候,自己也会一同净化,连杂念都化作灰烟。
只剩下一颗通透的,无法被熔炼的结晶。
他捧着他的脸,茫然又热切:“程真,我还能怎么办?”
“爱我。”
“爱……”
他还能怎么办?
在他刚刚尝过世间苦痛的时候,在孤独的海水把他淹没的时候,一只鸟向他张开翅膀,不顾一切地扑将下来,连血带肉地沉入他的世界,连身带心地和他化在一起。
他还能怎么办,除了爱上他?
“说啊。”
“我爱你,程真,我爱你。”
他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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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渺小愿望
程真还车的时候,一脸被掏空身体的恍惚,让那位室友嫉羡不已。他发了三天烧,一直趴在宿舍铺上,又让室友对他的“女朋友”肃然起敬。
夏宇很是自责,悔不该头脑发热,连常识都忘记——蛋清不是无菌的。
可想起那个画面,他又觉得没什么能比它更美,晶莹的液体在程真背上爬行,高光和阴影随着他的震颤而摇动……他天生适合在阳光下做爱,而不是在黑暗中。
在那一天一夜的沉沦中,程真印象最深的不只是热潮。
那套房子成了他的梦中背景,张开双臂也触不到边的宽敞落地窗,一踏上去就有回家感觉的木地板,明亮的带着煤气管道的厨房,可以洗热水澡的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