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上好香,爸爸都不敢摸,怕…弄臭了它。”
谢敛的嘴唇被咬出深重痕迹,大颗大颗的眼泪兜了他半个手掌,从指缝间囫囵往下落,沾湿了衣服。他心里又酸又疼,一会儿想要扑到傅韶的怀里哭,一会儿又想要离他远远的,不让他看到自己。
傅韶喜欢他,可就是因为喜欢他,才会更加难过。
“敛敛。”傅韶不敢逼他,怕他害怕,放轻了声音求他,“你说说话好不好,什么都可以,爸爸想你…”
傅韶知道他在害怕,那些照片,那些伤害,陈与真给他带来的恐惧从未消退,在时间的推移下生根发芽,终于结成更大的苦果。
是他的错,是他傲慢自大,自以为是,没有保护好谢敛,给了别人一次次伤害他的机会。也是他瞻前顾后,总是顾这个顾那个,从不敢直面地告诉他。
敛敛不怕,坏人已经被惩罚了,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我…我也想你。”
谢敛的声音微弱带着哭腔,咬着自己唇小声说。
是真的很想很想,本来我就要去找你的,我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勇气比我的手掌还要大,我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了,可是看见你,我还是会有一点点怕,但只有一点点一点点。
所以你可不可以等等我,我再缓一下,再鼓励一下自己,我就回头,我就抱住你。
傅韶的眼泪落了下来,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目光哀戚地锁着自己面前的少年,问他。
“那你在外面好不好,有没有冻着,有没有挨饿,那天雨那么大…”傅韶哽咽,“敛敛,你怕不怕。”
第77章
他的眼泪像是都给了谢敛,为他疼痛,为他伤心,快四十岁的人了,为这么个少年日夜牵动心肠,却甘之如饴。
要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只是恨不得把命都给他,只要他开心,只要他笑。
深夜谢敛走丢的街道老板打了电话来,着急忙慌地说看见他了,傅韶呼吸一窒,甚至觉得是听错了,幻觉了。这些天无数次的无功而返逼疯了他,所有人都说找到他了,可每一个都不是他。
但监控画面那么清晰,半回过头的仓皇少年,熟悉地让人心疼,那个孩子,确确实实,是他丢失的宝贝。
傅韶失了魂魄,张嘴的瞬间却连眼泪都一起落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死了好久,每一天每一秒都是折磨,他找不到谢敛,他看不到谢敛,心底里延伸出无数种可怕猜测,快要把他逼疯。
他的孩子和别人并不一样,傅韶要怎么才能止住心底里的恐慌,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他做不到,漫天惊雨里,落下的都是他最惶恐的希冀。
恳求上天,只愿是走丢,只求是走丢。
谢敛埋着头抽噎,他的手指无力地抓挠着自己的衣角,然后半回过头,难过地看着他。
“怕的。”
谢敛的脸上布满了乱七八糟的泪痕,软着嗓子点头,眼角新出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我好怕好怕,可是…”
“我更怕你痛。”他绝望地说,“我不想你痛,不想你难过。”
“我不是故意要跑的。”
玻璃门被推开一道缝隙,紧接着越来越大,谢敛苍白的脸慢慢露了出来,傅韶心疼的喘不过气,颤抖着膝行着过来,抱住了他。
“敛敛…敛敛…”
他的宝贝,终于又回到了他的怀里,傅韶在这一刻,终于又活了过来。
怀里的少年压低了嗓子在哭,哭声像小猫一样细弱,傅韶叫他,手掌沿着他的脸来回抚摸,又低头亲他的脸,“爸爸不痛,不怕啊。”
谢敛的手被男人握在手里,他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你不要骗我,我都知道的,我是谢敛聪明蛋。”
傅韶搂紧了他,把他整个人抱坐在自己身上,抵着他的额头深深地看着他,说,“你怎么那么聪明呢,我们敛敛真的好乖。”
谢敛哭着点头,泪湿湿地脸贴着他,小声求他,“所以你别痛了,我都,我都已经痛完了,我已经没有事了。”
“我真的很好。”
谢敛从头至尾,最怕的都只有一件事。
怕傅韶知道他被老师欺负,怕傅韶因此而难过伤心。
“你怕爸爸难过,是不是?”傅韶把他哭湿的头发拨到耳后,问他,“所以什么都不告诉爸爸。”
少年醒来后,一次都没有提过陈与真对他做的事,不管多痛,一次都没有说过。
谢敛的眼睛睁大,连忙捂住了他的眼睛,凄厉着声音叫他,“你不要看,你不要问我。”
他整个人都躲进了傅韶的怀里,瑟缩发抖,他的手心抵着傅韶的眼睛,片刻后却有水意涌了出来,谢敛不敢抬头,小声地在他怀里哭,“我根本不想要你看,可是你已经看到了,呜呜。”
“你能不能忘记啊。”
“我丑死了,又脏又丑。”
谢敛把眼泪抹在他的衣服上,紧贴着傅韶的身体急速颤抖。
傅韶声音沙哑,泪水从他的脸上混乱划过,他从少年的指缝间看他,说,“不丑。”
“我们敛敛,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谁都比不上。”
傅韶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拿下他的手,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叫他,“敛敛。”
谢敛的眼泪还捎在眉睫上,他仰着头迷茫地看着他,傅韶心里疼痛难忍,捧着他的脸心疼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爸爸帮你报仇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陈与真死了。”
“敛敛,噩梦结束了。”
谢敛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回过神,也没听懂傅韶说了什么,他被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到柔软的沙发上,又裹了件厚实毯子。
客厅的光很亮,照在他的睫毛上印出一小片浓重阴影,然后另一个人的呼吸靠了过来,温柔地吮吸着他脸上的泪。
那股气息熟悉又亲近,谢敛僵硬的手指动了动,眉睫微颤,看着面前憔悴的男人,呆呆地重复着。
“老师死了…”
“敛敛的噩梦…结束了…”
傅韶握紧了他的手,点头说,“对。”
他们从没有直面的谈过这件事。
谢敛不敢说,傅韶不敢问,他们彼此回避,却将事情推入了另一个沉重的深渊。
傅韶做错了事,一桩桩一件件,堆起来的都是他不可饶恕的罪,他会赎罪,可在此之前。
“敛敛,看着我。”
谢敛,也要明白一件事。
“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要告诉我。”
“害怕的,不懂的,觉得奇怪的,都不许相信别人的话,都要来先问爸爸,知不知道。”
谢敛还沉浸在刚才的惊雷中,听到他的话无措地点了点头,说,“我,我现在知道了。”
“可是…”
谢敛又慌乱地缩回手,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毯子不敢看他。
“可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小,是带着不确定的疑问,“你会不会…生我的气,不喜欢我了。”
“我跑出去了,没有回家,还让你们担心。”
谢敛越说越多,“你们找我,我都不敢回去,我本来要去见你的,可是我好怕呀。”
他哭着抱住自己,陈与真的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让他心里的恐惧和痛苦瞬间涌了出来,一大股一大股地抽离出他的身体。
“我真的害怕,老师打我,我好痛,可是我叫你们都没有人来救我。”谢敛哭着说,“我本来都忍住了,我都不想告诉你,因为我已经痛过了,你要是知道,肯定比我还痛,你哭了我都哄不好你。”
“我太生气了,坏人老师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我明明很勇敢地忍住了,傅韶只要抱抱我,亲亲我,我都不痛了呀,他怎么这么坏啊,欺负完我,还要欺负我喜欢的傅韶。”
“呜呜呜我真的很讨厌他,我真的很生气。”
他颤抖哭泣的身体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傅韶闭上了眼睛,紧紧抱住了他。
“你…”傅韶喉咙像被人撕扯住一样,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谢敛的害怕,也知道谢敛是怕他知道那些事,可这样的情话从少年的嘴里说出来,他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发苦,闷痛难过。
他的宝贝,给别人的永远都是最直白生动的善意,一丝一毫都掺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