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笑道:“蕊儿最近在我身边习惯了,我也觉得顺手,你就叫铃儿去吧,她最妥当。”
贾政道:“她不怎么出门,带出去不合适。”
王夫人道:“总不出去就总是不怎么出门,总要有个开头吧?你可以带春兰、夏荷她们啊,带夏荷去看荷,岂不美哉?多应景啊!”
贾政道:“这么说吧,我只想带蕊儿去。”
王夫人道:“我如果不是有孕,一定会陪你去的,现在真是哪里都去不了。若是平时,带蕊儿去也没什么,可巧我最近实在少不了她解解闷跑跑腿,她出门去,我真是没法好好过日子,你不知道我这阵子多喜欢她!”
贾政叹了口气,摇摇头,出门去了。
不多时,他就垂头丧气回来了,往榻上一歪,也不说话。
王夫人问道:“怎么了?不是要泛舟吗?”
贾政懒得搭理她,心烦气躁地拿着折扇乱扇着。
从此,只要贾政在荣禧堂,王夫人就点名要蕊儿服侍。蕊儿根本没有时间和贾政说什么,更别说一块儿玩了。
蕊儿不能出门,贾政也变得出奇的安静,每天待在荣禧堂哪里也不去,甚至在书房里可以一坐一整天。
连周铃儿都暗地里笑道:“二爷这么用功,是铁了心要中状元了!”
贾政也不理谁,吃了饭就在书房写字,看书,困了就在书房睡一觉,有时候就连晚上,他也不回房。
这天,蕊儿服侍王夫人歇下,轻轻吹灭了灯,准备自己也去休息,见贾政的书房一点烛光影影幢幢的,就蹑着脚走过去,只见贾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还在腿上乱抓。蕊儿凑过去一看,全是蚊子包。她找到西域来的蔷薇露,往贾政的蚊子包轻轻涂抹,又找了薄毯,搭在他的背上。
贾政迷迷糊糊拉住了她的手:“蕊儿……”
蕊儿一惊:“二爷,房里去睡吧,这样容易着凉。”
贾政抬起头来,看着微光里蕊儿穿着薄纱外衣,里面是杨妃色亵衣微微透出来。他用力将蕊儿拉到自己身边:“你可算来了!这阵子总把我当老虎似的!”
蕊儿笑道:“可不,你不就是老虎吗?”
贾政道:“我怎么是老虎?我又不会吃了你。”
蕊儿道:“你怎么不会,你就会!”
贾政想拦腰搂住蕊儿,被蕊儿把手打开:“别,我惹不起你,还是躲着吧!”
贾政恨恨的道:“你怕那个妒妇做什么?有我呢!”
蕊儿笑道:“一百个你也不顶用!”
贾政急了:“我还不信了,你突然就怕我怕成这样!”
正拉拉扯扯的,门口一个影子斜过来,长长的将他们笼罩在黑暗里。
蕊儿挣开贾政的手:“夫人……”
“下作胚子!扶不起的猪大肠!”王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将蕊儿扇到地上去。
贾政一边扶蕊儿,一边怒喝:“你这是干什么?你凭什么打她?有本事你打我!”
王夫人朝着外面大喊一声:“都起来看啊!看这两个人干的好事!”
丫头婆子们都睡眼朦胧涌进来,霎时间,蚊子一样的私语声变成一锅沸腾的热水,王夫人和贾政对峙着,蕊儿羞愧难当,坐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王夫人抬高声音:“我对赵蕊儿怎么样,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就连我的几个陪房都不服。我知道她是个狐媚子,专门勾引爷们儿,老太太也知道,苦口婆心的劝了好几回,谁知她完全没脸没皮!够上了姨娘的位置再骚,我也不说你。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看了叫人恶心!我不是要抓你们,老实说你们这样也是常事,我说起夜吧,听到你们干这样的勾当,往日总不信别人说的,以为女孩子家总归是要点脸的,今天算是看清楚了,你就是活该挨唾沫!”
听了王夫人这话,那起趋炎附势的婆子丫头们都纷纷朝着蕊儿吐唾沫,沉香和棋儿自然是等着出这口气很久了,简直吐出了陈年老痰,直吐在蕊儿脸上!
贾政大怒,指着王夫人吼道:“大半夜的你想干什么?你个妒妇!你放心,我现在就休了你!”
王夫人冷笑道:“为了一个丫鬟,就要休了怀孕的妻子!我看你敢不敢,看你能不能休掉!你今天休了我,我哥哥明天来!”
贾政仰天大笑:“好一个背景通天的千金大小姐!怪不得你这样嚣张跋扈,原来是因为你有个好哥哥!”
他看着被众人推倒在地、满脸污秽的蕊儿,用袖子替她擦拭着,又用手给她轻轻擦着。
“蕊儿,是我无能,让你受尽委屈!”
蕊儿不说话,低着头,缩着身子。贾政将她扶到自己的书桌前宽大的太师椅上,走到王淑惠面前,厉声呵斥:“我给你一次机会,再不滚开,现在我就去禀告父母,和你解除婚约!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王淑惠看着贾政眼圈发红、青筋暴起,知道他是在动真格。
她冷冷地说:“要不是怕害了孩子,我今晚必定和你斗到底!以后再被我碰见,直接撵出去!”
这一场战争,居然没有传到荣庆堂贾代善夫妇耳朵里,贾代善的病况愈来愈重,就连下人们也不忍去惊动。
每逢史夫人来走动,王夫人和贾政好像一对平淡和睦的新婚夫妇。没有长辈和外人的时候,他们就是一对陌生的路人。迎面碰上了,也是各自绕开。连吃饭,也是分了桌的。
王夫人也不再拴住蕊儿服侍自己,因为她不想膈应自己。
贾政对蕊儿殷勤体贴,蕊儿也不敢接招,尴尬地煎熬着。
丫头们也不敢和蕊儿多说一句话,怕惹王夫人不满。
王淑惠深怕再闹下去,对孩子不好,因此颇收敛了一些日子。当然,也是因为贾政和蕊儿的的确确保持着距离。
至于暗地里使绊子的事,那还是少不了的。
比如王夫人的四个陪房,可不会让赵蕊儿好过。
第15章 贾代善病重
虽然王夫人不想再强行拴住蕊儿,她的四个陪房却都替主子不满,时时刻刻寻着法子对付蕊儿。
提水扫院子的事是不敢明着让她去做了,但是端茶倒水接待来客、半夜服侍主子起夜、毒日头底下跑腿这样的事,都成了赵蕊儿一个人的。
孕中的王淑惠不比寻常,每夜必要起来个两三次,尤其是晚上喝了汤喝了水,更是时不时的要起夜。这也罢了,她又时常半夜嚷着渴了饿了,蕊儿又要急急忙忙伺候着她吃喝。有时起来后睡不着,王夫人就要蕊儿在一旁陪着聊聊天。
时间一长,蕊儿白天只觉得头重脚轻、头晕目眩,站着都能睡着。想休息一会儿,又被人支使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四下没什么人看见,偷偷打个盹儿,就被王夫人的陪房们大呼小叫的喊醒,说她成天不做事,就知道偷奸耍滑。
贾政除了去伺候日渐病重的父亲,就是在书房里,也不光是避开王夫人,更多的是他感到了身上的担子沉重。父亲有一天不在了,这偌大的荣国府靠谁去撑呢?
这天午后,下了一场小雨,气温降下去了些,贾敏来看嫂子。丫头婆子们一个个找着凉快地儿打瞌睡,贾敏笑吟吟走到屋里,周铃儿惊醒:“四小姐来了!”一面喊醒丫头们招待,一面自己到里间去叫王夫人:“四小姐来看夫人了!”
王夫人一看,赵蕊儿坐个小凳,趴在床沿睡得昏昏沉沉,不由得一股无名火涌上来:“赵蕊儿,你睡够没有!叫你看门,你倒好,睡得真香啊!”
蕊儿惊得立即起身,这时贾敏已经进来了:“好嫂子,犯不着为了这点子小事说丫头,这会子凉快,谁不想睡会儿?”
王夫人托着肚子起身,贾敏在一旁搀扶:“嫂子就躺着也无妨,我是想着许久没来看嫂子,趁着天气好,过来坐坐。嫂子身上可大安了?”
王夫人笑道:“这阵子能吃能睡的,没什么事。”因看到贾敏的手腕上多了一串鹡鸰香念珠,王夫人便向贾敏探身:“这串珠子看着挺雅致的,往常怎么没见你戴过?”
贾敏从手上褪下来给嫂子看:“这些劳什子多得戴不过来,我总说沉甸甸的坠在身上什么意思,可母亲总说堂堂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太素了寒酸,人家不说你朴素,只说你无福。”
王夫人笑道:“说来也是,荣宁两府的女眷,说有福气,谁也比不上四小姐。你可真真是母亲的心尖肉!有什么好的第一个想到你,什么都是你挑剩下的,才能落到别人头上。这通身的气派,倒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了!”说着,把香串还给贾敏,贾敏轻轻推道:“送给嫂子吧,嫂子下次去我那里坐坐,喜欢什么只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