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楚一屁股坐会回梨花木的圆凳上,不停地灌着热茶。几杯热汤下肚,她稍微得了些轻快。看着窗外的双眼,也不由得明亮了些许。
“这薛清,可比她哥哥难对付多了。”
……
陆子卿蹑手蹑脚地回了陆府,外头火光漫天,嘈杂声刺耳,陆子卿不想再惊扰了陆文山,平白无故又被臭骂一顿。
他在陆子衿的接引下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换上。
诏狱密不见光,陆子卿待着压抑得很,如今得以脱身,他只觉得是无比的清爽。
不知道神仙姐姐这会子怎么样呢?陆子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周楚楚。
他的脑子里满是诏狱中昏暗的烛光,以及周楚楚那张揉成一团的笑脸。
烤鸭……
烤鸭腿……
陆子卿闪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便也是一只烤鸭腿……
他把仅有的烤鸭腿给了周楚楚。
彼时的周楚楚被关在齐王府,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陆子卿从旁看着,手足无措。
皎洁的月色照进窗枢,他从狭窄的窗隙中递出一只烤鸭腿,黑暗中他看不清周楚楚的脸。只记得她面色雪白,仿佛幽灵一般——那是被饿得失了气色。
周楚楚朝他拼命磕着头,嘴里迷迷糊糊地啃着鸭腿肉。她想是饿坏了,吃得不顾形象,陆子卿看她一个劲往嘴里塞着,整个心拧成了麻花。
他终究还是没救周楚楚。
留下烤鸭腿以后,陆子卿仓皇而逃。
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逃”,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后来他那天的场景重忆过许多次,将这一场景推倒重来许多次。陆子卿一直在想,若是当日没有离开齐王府,若是自己再多待上一会儿,会不会,周楚楚会不会就不会死……
他记得分明,周楚楚啃鸭腿时那饥渴的眼神。那是生的欲望,那是求生的的欲望。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看到一个挣扎在湖面上的人,你有幸去搭救,却选择离开。
后来你再见到她时,你无法直面她的那双眼睛。
于是你装傻、充楞、试图闪躲,却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沦陷。
陆子卿如芒在背。
他首尾相连地蜷在被窝里,手中拳头捏得滋滋作响。
人生没有所谓重来的机会,他所能做的,只有把握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
上一世的我视而不见,这一世的我必护你周全。
……
禁军府,诏狱。
薛清正被衙役推着,有一步没一步走在前往刑房的路上。
萧正奇见她奇怪得很,寻常人听说要去刑房,早就怕得屁滚尿流,但这个薛清,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出奇地冷静。
她戴着枷锁,步调琐碎,嘴角隐隐含着寒光灼灼的笑意,通身都冒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萧正奇早年也是燕北扛刀饮血、金戈铁马十数载的军中硬汉,而后回京做了禁军府大统领,什么样妖魔鬼怪似的犯人没见过。
可这薛清是他见过奇怪的,她像一面冰冷的湖,任什么风也吹不起她半分的波澜。
可当你以为她就是块普通的湖时,里头顿时能伸出无数只触手将你生吞活剥。萧正奇在周府看过薛清猛掐着周楚楚的样子,那阵势,可一点儿也不像眼前的她。这个女人有些旁人难以企及的冷漠,也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狠毒。
萧正奇坐了下来,翻着卷宗,不耐烦地问,“为何在周府寻凶?”
薛清将头埋得很低,萧正奇看不清她是哭是笑,只听闻她颤着声,涩涩道:“她以我夫君相胁,我怎能忍?”
“以你夫君相胁?”萧正奇摸了摸下巴,“既然是人质,那为何周楚楚还以礼相待,我问过周府上下的人,他们都说,顾进筹和周楚楚坐在堂里,聊得挺好的,你一去,就变了味道了。”
“那都是她的把戏!”薛清一听到顾进筹的名字,瞬间变得十分激动。她挣了挣手上的镣铐,发现无济于事,索性嘶吼道:“你们都被她骗了!”
“那你说说,她都骗了什么?”
“她……她将我们夫妇赶出齐王府,还假模假样派人送了银子,不就是想装好人?不就是想让这京都的世家们高看他们一样?”薛清一字一句述说着,脸上的泪交错纵横,“她从前就是这样,爱做善人,爱做好事,她如果真的心存善意,又怎么会将我夫君驱赶出府?”
“是周楚楚这个贱人该死!你们都被她那伪善的面孔给骗了!”
薛清仰头望着萧正奇不动如山的神色,跪行上前,流泪道:“萧大统领不知道吗?周楚楚她就是□□啊……休夫没多久,就跟陆家二少爷厮混在了一起……她就是个□□……□□……”
“当日休夫,选在陆府诗会上,而后休夫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跟陆子卿搅在一起,要我说,他们这对狗男女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计划好的!”
薛清越说越慌,越说越慌,到了后面,开始口不择言。
萧正奇听了她好一番胡言乱语,耳根都略有些发麻,他只冷冷道:“陆子卿远在磁州,回京后被陆文山一直圈养在府中,甚少走动。你这完全就是空口诬陷,姑娘是觉得自己蓄意杀人还不足以定罪,如今要给自己再加一重罪吗?”
“那又如何?”薛清站了起来,狠狠盯着萧正奇,仿佛一朵淋着血的蔷薇,“你一个京都禁军府统领,又能奈我何?多一重罪,少一重罪,都不会影响我从这诏狱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姑娘就这么自信我不能把你怎么样?”萧正奇“噌”地一声抽出长剑,比在薛清喉口。
另一头的薛清从容不迫,幽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萧正奇定睛一看,是块失了色的残玉,引人注目的不是玉本身,而是玉上雕刻着凤印图样。
“女帝特赐此印,保我不伤不死。”薛清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小心抚摸着那块救命的残玉。
萧正奇不知这玉的来历,可也看得懂这玉上的凤印。大梁不得私制官印,薛清不像是个作假的人,这玉上的凤印多半是真的,而朝廷官员得见凤印,便如同亲见女帝。
按照礼制,萧正奇还得跪上一跪。
“我的进筹啊……”薛清举起那块玉,借着小窗外的清冷月光,喃喃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不是吗?我们说好的要去燕北看一场雪,说好的要去磁州赏梅,我们还会有一个孩子对不对?我们……我们总是会在一起……”
薛清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块残玉,一会儿哭,一会笑,半哭半笑,满是惊悚。
萧正奇听着薛清疯言疯语,一时间不禁有了些触动。
他隐约猜到这块玉与顾进筹有关,他突然想到,能让薛清清醒过来的,只有顾进筹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小可爱有问我是不是1V1哦,在这里统一回答下,是的!高举1V1大旗不松手,没有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只有男猪女猪之间甜甜甜~过了唐婉这件事,很快就要开始甜甜甜啦~
第26章 26-前尘
顾进筹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他这是陈年的旧疾,素来只能靠药吊着。如今薛清进了诏狱,他的身旁少了煎药的人,只能自己动手。
可依顾进筹这样弱柳扶风的模样,别说煎药,就连走上几步都费劲。
药罐里还装着昨夜的药渣,顾进筹双手将它捧起,颤巍着向屋外走去。
他一边倾倒着药渣,一边想着还被困在诏狱里的薛清。顾进筹是个认命的人,此生无憾,以一身之力迎娶了薛清。
哪怕当初自己不过就是一介寒门破落户出身,可薛清依旧没有嫌弃自己半分。婚后二人虽不大宽裕,可也算幸福和乐。
顾进筹从未想过大富大贵,他只想牵着顾进筹的手,安安静静地走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陪清儿走上多少的路,唯独记着,他要把生命后半段的每一天都托付于她。
檐角有雨吹落,滴在顾进筹的鬓边,一阵阴凉。他恍然从痴凝中惊醒,见屋外的泥泞小道上飘来一顶红伞。伞下拥着位华服美人,是周楚楚。
她不大放心顾进筹的身子,决定亲自来看看他。
薛清入了诏狱生死未卜,顾进筹失了倚靠,她不得不多加照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