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人字初(5)

作者:於意云/lyricinhue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那带路的四名汉子上前见过贺兰冉便退下了。贺兰冉对宝瓶柏龄笑道:“多谢二位小友赏光,这二位亦是老朽的朋友。”当下替二人介绍,那穿湖蓝色绸衫的壮汉叫万甫厚,竹竿样愁眉苦脸的瘦高老者姓游,单名一个常。

柏龄见宝瓶在一旁不大在意的样子,急忙替他详细解释道:“这位万先生,人称‘富贵逼人万户侯’,豪侠仗义,论掌法剑术,堪称西北三州第一;这位游先生,不仅武功高卓,岐黄之术也是天下无双,江湖美誉‘世事无常命有常’,意思是只要游先生肯出手相救,那索命的无常大鬼也只好空手而回——今夜能得天宫之主引见,结识二位前辈,柏龄着实有幸。”说着便对二人恭恭敬敬地一揖。宝瓶听他说得隆重,于是也笑嘻嘻地在旁一礼,连道“有幸有幸”。

游常依旧是愁眉苦脸地一笑,并不言语,万甫厚却爽朗地大声道:“雾印天宫之主专程摆酒招待,虽然我没听说过,想来二位小友本事了得,好!”

贺兰冉笑道:“莫看这二位小友年纪不大,若认真较量,只怕西潜在他们手下还过不了十招哩。”

万甫厚眼睛一亮,看看柏龄,又上下打量宝瓶几眼,喜道:“好啊好啊!来来来,咱们过几招,让我瞧瞧……”说罢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看他年逾不惑,性情仍是直率爽朗犹如孩童。

贺兰冉笑着阻拦:“今夜饮酒赏月,我请二位老友是来作陪的,可不是要打架,要你们来帮我撑腰的。”

“老友还真爱说笑……”游常把宝瓶二人左右端详完了,慢声细气地说,“雾印天宫的腰,还用得着别人来撑么?”

四人亭中落座,那站在旁边的人执壶,却是沈西潜。只见他青衣小帽,做仆从打扮。柏龄忙起身笑道:“这可不敢当。”

贺兰冉捻须微笑:“昨日西潜下山,恃强威逼一瘦庸人先生,不仅坏了我雾印天宫的规矩,更有违习武之人侠义的道理。一瘦庸人先生虽宽宏大量,老朽却不能罔视。罚他斟酒,实是太过轻巧。二位若还有不忿,但请明言。”

沈西潜拿着酒壶,别别扭扭地站在一旁,讪讪地低着头,却是不敢说话。

“贺兰先生果然君子。”宝瓶安然道,拿起酒杯来道了一声多谢,一饮而尽。万甫厚见了,又笑着连声赞叹:“这位小友真爽快,好!好!”

柏龄道:“我家四爷没话说,我们两个就更没话说啦。四爷既平安无事,让沈先生斟酒,我实在不自在。”

“如此,西潜就别在这里碍眼了。”贺兰冉笑道,轻轻摆了摆手。

沈西潜如蒙大赦,急忙放下酒壶,对四人团团一揖,道一声“沈某告退”,不尴不尬地看了柏龄一眼,退出亭外,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柏龄拿起酒壶含笑道:“贺兰先生的侠名江湖盛传,晚辈当真该敬贺兰先生三杯才是。”贺兰冉也并不客气推诿,连饮三杯,万甫厚又在旁边抚掌大笑,连连道好。

佐酒的菜肴不是鸡鸭鱼肉,只是几碟精制的点心、口味清淡的果脯,还有雾印山特产的野菜鲜蔬。酒过一巡,贺兰冉站起身来对着柏龄和宝瓶二人深深一揖到地,二人早跳起身来闪到一边去了。柏龄笑道:“老先生可别折我倆的寿。”

贺兰冉沉声道:“老朽有事相求。”

宝瓶依旧安然回答:“后生晚辈,愿受差遣。若要求字,恕难从命。”

听他一句话就硬邦邦地堵了回来,贺兰冉不由一滞。万甫厚在旁道:“喂喂,这位小友,不要这么不近人情,贺兰兄可不是随便乱求人的。”

“三位前辈通情达理,想必不会强人所难。”宝瓶笑道。

“嘿!”万甫厚的胖大身子摇了一摇,说,“我自然不会为难你,贺兰兄就更不会为难你。”

游常忽然在一旁阴沉沉地开口了:“胖子,你是说我会为难他么?”

一句话说得万甫厚又摇了一摇,干咳两声道:“瘦子,贺兰兄请咱们作陪,咱们别给他添乱才是。”

“哼哼……”游常冷笑道,“西潜昨天行事,虽然犯了雾印天宫的规矩,我却觉得没什么不对。要不是这两个小子阻挠,说不定那个穷酸已经替贺兰兄写好了字。小子!听说你功夫不弱,就让我瞧瞧到底高到什么地步!”

月光下只见青灰色的人影鬼魅似地一闪,一根瘦长的手指直朝宝瓶胸口戳去,带起一道劲气,指尖未至,已有森森然的凉意逼上身来。宝瓶只是站定不动。见游常猝然发难,柏龄心头有了五分恼意。万甫厚站起身来直道:“慢来慢来……”眼前一花,却见柏龄已含笑拦在自己面前,自然是为防备自己出手对付宝瓶。虽然他无意动手,但见柏龄这一步抢出灵敏迅捷之极,意态大度沉稳之中更见飘洒空灵,举步间便显露一身上乘的功夫,万甫厚不由又是目光一亮,连声赞道:“好!好!”

紧跟游常也是一条人影轻闪,眼见游常的手指就要触上宝瓶胸口的膻中要穴,贺兰冉已抬手压住游常的右腕,内劲暗吐,化去游常的的攻势,笑道:“老友何必如此性急?待我同二位小友慢慢说明。”

游常只冷冷地看着宝瓶,指端所感,宝瓶身上散发微微温热,竟把那一股激荡的幽凉劲气包围溶化。宝瓶的嘴角依旧挑着一抹微笑,目光却冷了下来。游常心头吃惊,贺兰冉的功夫他自知不如,然而没料到宝瓶小小年纪,竟是深不可测,这一指点去,自己数十年的功力似乎也没能占上风。他顺势收回手来,冷笑道:“小子果然有两下子,难怪西潜吃了你的亏。”

那边万甫厚一面摩拳擦掌,一面强忍了心馋手痒,对柏龄道:“小朋友,我实在很想和你比个高下,不过这是贺兰兄的地头。他对你们客气,无论如何,我不能坏他的事……”

柏龄见那边贺兰冉阻了游常、并没动手,万甫厚也并无挑衅之意,于是笑道:“我也很想领教万户侯富贵逼人的功夫,不过在雾印山上动手,未免对不住这大好的月色。”

“二位小友,老朽求字,非是附庸风雅。”贺兰冉缓缓道,“一瘦庸人先生一字,关系小女性命,便是水深火热、刀山剑海,老朽也不得不求。”

宝瓶和柏龄不由惊诧,对视一眼,同声问道:“此话怎讲?”

圆润清凉的玉珠踩在脚下,竟引得双腿一片火辣辣的灼烫之感,足底似被钢针穿透,剧痛难耐,一瘦庸人浑身颤抖,汗如雨下。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膝盖一软,终究无力地扑倒在地,腕上黑玛瑙念珠撞在地面也是哗啦一声脆响。候在门外的青衣小仆急忙奔进来扶持。“出去!”一瘦庸人厉声喝道。青衣小仆不敢违拗,低头退下。一瘦庸人咬了咬牙,向前爬了两步,勉力撑起上半身,扶着书案,哆哆嗦嗦地又站了起来,喘了喘气,试着缓缓松手。双腿知觉只是疼痛,仿佛置与沸水中烧煮,上下左右却是分辨不清。他屏住呼吸,摇摇晃晃地倒也没摔倒,艰难了半晌,几番挣扎,终于拖着脚,勉力朝前缓缓迈出一小步。

一百零一!

比昨天又多了一步。

他松了一口气,再次软倒在地,脸贴在冰凉的地面,心满意足地闭着眼,像是要安静睡去。水墨地砖上湿漉漉的全是自己的汗水,现在又重新沾在脸上了。

车轮滚动的轻响,有谁把那紫檀木椅推到面前来了,然后双手搀着他的左臂,用力地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瘦庸人睁开眼,看见粉衣的少女,轻轻地抿着嘴,娇怯中透露出一股不依不饶的倔强,正是玲珑。夜风从洞开的窗户里吹了进来,拂动少女乌黑的发丝,鬓间斜插一股金钗,做工精美,钗头嵌一颗淡紫色的珍珠。

一瘦庸人无奈一笑,喘着气爬上椅子坐好,把紫红色的小靠枕垫在后腰,调整了一下坐姿,从腕上褪下念珠握在手中,淡然道:“又让姑娘见笑了。”

“我……我来跟你道歉……”玲珑低头柔声道,“对不住……昨天的事。”

“姑娘确是慧眼,明辨高下,何须道歉?”一瘦庸人笑道,“鹏来楼主高我一筹,庸人素来也是膺服的。”

“嗯……”玲珑道,“话虽如此,可是昨天我实在是……实在是对不住啦。”过了一小会儿,她抬起眼来慢慢说:“其实我真佩服你,所以我……我想来和你说说话,其实我……我……我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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