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先让我拍你一掌。”宝瓶嘻嘻笑道。
沈西潜被贺兰冉那一句“别再坏事”说得呆在原地,噤若寒蝉;万甫厚看看贺兰冉又看看游常,他既不想帮着贺兰冉以二对一以大欺小地对付柏龄,宝瓶又没有对游常使杀招,他自然也不想动手为难负伤之人,因此也只是呆在原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摸着又高又圆的大脑门,一时间呆呆的,不知自己做什么才好。
宝瓶被沈西潜那一掌伤得沉重,如今内息虚弱,既要护持伤处,又要和游常对战,面上若无其事,其实暗地里紧迫勉强。他心念一转,手臂略沉,剑势更缓,似是心力不济。游常大喜,纵身跃上,左手两指戳向宝瓶双目,右手一掌更拍向宝瓶伤处,实是阴毒狠辣的杀手。
宝瓶皱眉,长剑难举。
万甫厚喝道:“不好!”左掌一招“金玉满堂”,掌风扫向游常。
“你!”游常惊怒。
一瞬间宝瓶左手接连弹指,劲气凌烈,击中游常右肩的缺盆与云门二穴。
游常半身一麻,再动不得手。
万甫厚见游常对宝瓶痛下杀手,实是有些不忍,更何况宝瓶先被沈西潜击伤,又是难铭祠玄玑大圣尊的徒弟,被游常杀了,不仅贺兰冉面子上过不去,日后对难铭祠更不好交待,因此出手阻拦。却不料宝瓶本就是诱敌深入之招,游常不近前,他怕重伤下指力不足、点他不住;万甫厚临时一拦,更给宝瓶造了个绝好的机会。游常既中招,万甫厚更呆了,宝瓶则笑道:“好,很好,很——好。”
“你……你!”万甫厚道,禁不住忿忿然,心想:不好不好,这可对不住瘦子了……
宝瓶依旧是嘻嘻一笑,旋即捂着左胁,愁眉苦脸地倒吸凉气。他转眼看去,柏龄正和贺兰冉战得酣畅,难分难解。他想:我不用大正天风,也绝难胜这老爷子,柏龄自保有余,想取胜只怕也是不成的。他再转过头来看万甫厚,见万甫厚也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便道:“柏龄!”
倏地一下,柏龄已站在宝瓶身边,恶狠狠地瞪着万甫厚,叫道:“怎么?”
宝瓶道:“我们联手罢。”
“你成么?”柏龄游移问。
“嗯……”宝瓶吸了一口气,笑道,“我还有三五分力气。我们联手,应该可以拦下贺兰前辈与这位‘好不好’先生。”
“好!”柏龄道,神采飞扬,“战过今宵,我们两个可就要在江湖上大大地有名了!”
“江湖名声我要来无用,你要喜欢,就通通给你罢。”宝瓶亦谈笑自若,说话间左手持剑,剑尖斜指向地,双目低垂;柏龄则用右手把剑在后,笔直一刃寒光,剑指向天。
就在那一片坍塌的墙壁缺口前,宝瓶在左,柏龄在右,似乎只要这样静静伫立,便是千军万马,也休想杀过去。
欲止大正天风,唯散烂漫天华。
欲尽烂漫天华,唯扬大正天风。
玄门至高武学大正天风,为浩然破魔之势;为防心魔邪风,才有天华烂漫——便是玄门正宗,难铭祠内,也少有人知世上还有如此一阵能安定无尽天风的奇葩。大正天风遇阴则阳,遇阳则阴,烂漫天华遇阴愈阴,遇阳愈阳,二者相克,亦相生。
双剑连璧,绝代风华。
第4章
“住手……住手啊……”远远地奔来了粉衣少女,焦急地大声呼喊,“爹,你们快住手……”
坏了!宝瓶想,她居然在这儿!我这一掌算是白挨了……
她居然在这儿!柏龄想,坏了!这一晚上的辛苦算是白费了……
贺兰冉诧异:“玲珑?怎么是你?”
先前宝瓶撞塌了墙壁,就已惊动凫游小筑里的人。青衣小仆早奔进书房,禀报一瘦庸人,待说清楚外面和柏龄宝瓶争斗之人的形容,玲珑大惊:“是我爹……一定是我爹和游叔叔万叔叔!他们怎么动起手来了!”
“既是令尊,无论怎样,且请他们住手。”一瘦庸人道,“有什么事情不了,也请他们进来叙话。”
玲珑奔出屋去,到了墙塌之处,见了贺兰冉,又惊又窘,怔了好一会儿,才带了哭腔问:“爹,你怎么把人家的墙都打破了?”
宝瓶唉声叹气,收了剑,拂袖点开游常的穴道。战事既了,他一时松懈,胸痛更剧,只是扶着柏龄的手颤抖不住。柏龄瞪大眼恶狠狠地看着沈西潜:“你还是给我老实站在那里不许动!”
沈西潜见贺兰冉面色肃重,果然不敢挪步。一行六人就从那墙塌处进了凫游小筑,有青衣小仆提了灯笼来迎,接入书房。贺兰冉一见一瘦庸人竟是个二十多岁身带残疾的年轻人,不由怔了片刻,疑惑道:“恕老朽冒昧,以前老朽可曾与先生会过面?”
一瘦庸人微笑摇头道:“庸人自到秦州便听说过雾印天宫主人的大名,不过并不认得老先生,想必老先生是记差了。”说着看宝瓶,见他衣上带血,面色惨白,自然是受了伤,不由叹息一声:“为庸人之字,老先生当真要用如此手段么?”
“四爷别理他。”宝瓶道,“我还没死,他拿我也莫奈何。”
“小子还真嘴硬!”游常阴阳怪气道。
“贺兰先生——”柏龄冷冷道,“当着四爷的面,请放尊重了。但有丝毫不敬,天不容的。”
既已见到一瘦庸人,贺兰冉也怕言辞冲突激怒了他,弄成僵局就不好解脱。他看了游常一眼,低声道:“老弟,多谢了,后面的话由我自己说罢。”
一瘦庸人微微蹙眉,慢慢捻着黑玛瑙念珠,道:“一个月后,我与人有个赌约。我已答应令嫒,若我得胜,但随令嫒所愿,我为她书写。贺兰先生可放心了?今日就不必再多言了罢?”
贺兰冉见玲珑在旁,不便实说,客气道:“老朽求字,实是为小女十六岁的生日准备礼物。三日后便是小女生日,若待一个月后,实在是错过时机了。”
“爹,你是为我才求字的么?”玲珑大惊奇,旋即又笑道,“爹,不要勉强人家先生嘛,就算晚几天,也是好礼物!”
贺兰冉暗暗着急,看着女儿温言道:“爹和一瘦庸人先生说话,玲珑不要没规矩。”
“哦……”一瘦庸人道,“倒不是庸人不识时机,要扫老先生的兴。庸人现在身体不便,又封笔二载,就算提笔,那写出来的东西,只怕难入老先生的法眼,做不得恭贺令嫒芳诞的礼物。”
听他话中尚带三分余地,贺兰冉忙道:“先生多虑。只为时机,只要是先生亲笔,老朽就感激不尽。”
一瘦庸人看着贺兰冉,眼中微有迷惑,一时沉吟道:“好罢,待我一试,若不能成字,老先生勿怪。但不知贺兰姑娘喜欢什么?随姑娘指定,庸人恭录便是。”
贺兰冉大喜,颤声道:“多谢!多谢……”说罢深深一揖到地,垂首之时,眼眶已然盈盈地发热。
旁边万甫厚也实在忍不住大笑道:“好!好!太好了!多谢你!既然是为我贺兰侄女庆贺生日,当然是写个‘寿’字!当然是写个‘寿’字!”
一瘦庸人拨着念珠微笑道:“诗文辞赋,任凭姑娘挑选,这个字,庸人是从来不写的。”
此话一出,贺兰冉又是气闷焦躁,万甫厚的笑容僵在脸上。宝瓶冷笑道:“怎样?贺兰先生,我在雾印山上所言非虚罢?诸位请回罢,勿要再打扰四爷了。”
游常眼光一闪,深深地盯了宝瓶一眼。柏龄冷笑道:“你想拿我们俩的性命胁迫四爷也没用。再说你有那本事么?”
“为……为何?”贺兰冉酸涩道。
一瘦庸人不说话,推动椅上木论,转过身去。洞开的窗户外满把晴光,远远地,雾印山方正的形容在天际朦胧浮现。“先生另选罢。”他道。
“你若不写,我杀了你!”游常快口怒道。
话音刚落,银光闪过,柏龄长剑出手又已还鞘。玲珑惊呼,游常只觉喉间一凉,尚不觉疼痛,一列小小的血珠就渗了出来。游常用手一摸,见指尖血红,自是大惊。好在柏龄没下杀手,只用剑尖划破了一层油皮。
“你再说话,我就杀了你!”柏龄冷冷道。
“要庸人性命可以,要庸人写这字,不能。”一瘦庸人眺望远远的雾印山,口气平静,却也斩钉截铁。
“爹……游叔叔……”玲珑烦恼道,“先生一片好意,我们怎么能勉强先生呢?先生别生气,过一个月好啦,等你胜过那鹏来楼主,随你写什么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