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人字初(10)

作者:於意云/lyricinhue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游常亦是擅长快攻,转眼就和柏龄对过了十来招。他手中所用并非真的竹枝,而是用乌金丝并精钢丝缠绞成的一股,外套镔铁环分作三节,连带了九片竹叶,皆是极薄极利的刀叶。此杖漆成碧绿,是游常的独门兵器,名叫竹叶青,不仅因为它形如竹枝,更因招式施展开来,既韧且柔,可刺,可戳,可抽,可缠,往来闪动中刀叶叮当作响,先声夺人,扰人心神,削人血肉,阴毒致命,就如那叫竹叶青的毒蛇一般。

对过三五招柏龄便看出游常的路数,是点穴、剑法、刀法、杖法杂糅,虽是招招狠毒,却有不够精纯的大弊。柏龄嘻地一笑,长剑一振,明净清光漫漫,一套古意十九式的剑法奔流而出。此套剑法简洁素雅,如清风,似溪流,无一不是千锤百炼、返璞归真的至纯至粹,正如一道铁夹,死死夹住那竹叶青的七寸。游常不过数招便觉得掣肘,柏龄又是个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锋芒尽显、要占尽上风还得意洋洋的人,自出江湖近三十年来,从没在这样一个少年手中吃过这么大的亏,游常又惊又疑又恼又怒,一时心思不定,手下略有半毫不畅,更被柏龄迎头痛击。

“老先生放心。”宝瓶道,“我那小师侄的功夫虽不算十全十美,也有八九成的火候,下手知道轻重,不会伤人的。倒是晚辈全力以赴,老先生不仅整暇以待,还能分心他顾,晚辈真是羞愧之极,无地自容。”

“师弟!师弟!”远处柏龄一面迎战一面气急地高声反驳,“你算我哪门子的师叔?我只是你师弟!”

贺兰冉见宝瓶手中剑招变换流畅及时又这般谈笑风生,再听他气息平稳、有如不会武功的常人,并不是通常江湖高手的悠长绵缓或细微难觉。他微微一笑道:“人生最难得是复归于婴儿,羞愧的是老朽啊。”

“老先生取笑,我若还是婴儿,这二十年的饭岂不是白吃了?”宝瓶还在调笑,剑式一变,由先前一套九十九招的“玉凰朝”换作八十一招的“燕飞旋”。燕飞旋取意于“天命玄鸟”,“玉凰朝”则取意于“有凤来仪”,而先前最开始的剑招又是一派旭日东升之象,皆有受命于天、至高无上之意。贺兰冉心头不禁又是一凛,暗想:他们两个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个孩子说是他的师弟,他却又说是那孩子的师叔,习武之人最重师承辈分,他们两个再亲善也不该是这般夹杂不清,哪个师父教出来这样混沌的徒弟?既说是师叔,自然应该还有一人,与这孩子是师兄弟、却是那孩子的师父了,想必功夫也该是这般。既有这等功夫,在江湖上无论如何也不该默默无闻,怎么从不知道哪个门派有这样的弟子,他说他不是江湖中人,那是哪里来的?不是江湖中人,又在哪里学来这般好的武功?

那边游常被柏龄逼得气急败坏,万甫厚早大叫着“我来帮你”直奔了过去。那厚重宽大的纯红巨剑挥舞猛烈,万甫厚心里却想:我们两个老的欺负一个小的,当然不好;但瘦子居然就这样要败了,不帮他就更不好了。当下奋然一剑朝柏龄砍去,犹如赫赫然的一道热烈火光兜头砸下,而万甫厚一张圆盘大脸也微微发红,不知是被剑光映的,还是他自己心里愧的、面上烧的。

游常的武功走的是阴柔一路,但和柏龄一对上手,不论招式如何,只觉柏龄的剑意幽凉,如秋风萧瑟,凄寒入骨。他想:看他小小年纪,怎么比我还冷?但见万甫厚奔来,当即道:“胖子,这小子阴森森的!你来克他的阴招儿!”

万甫厚答应一声,右手一路剑风忽忽,红光闪闪,如烈火熊熊,左右一套掌法也是沉稳刚毅,有裂石开碑之猛。这是万甫厚的独门功夫,二十四招的富字掌与二十四招的贵字剑联合,便有五百七十六种变化,走的是阳刚猛烈一路,不带丝毫阴柔,那把火红的巨剑又融合了部分刀法,砍、劈的进攻套路居多,所以他才被称作“富贵逼人万户侯”。游常主张以刚克柔,本是不差。不料万甫厚和柏龄对过几招,不论招式如何,只觉柏龄的剑意融融,如仲春风暖,艳阳高照,自己的威猛反倒成了盛夏的燥风,急温暴火,不如柏龄那春光煦日来得持久和坚韧。他道:“喂喂!瘦子你胡说什么?这小子是慢火熬汤,热在后头,哪里阴森森了?”

柏龄又是嘻地一笑,想:雾印宫主交给宝瓶就好,只要他们两个不去打扰,争输赢倒也没必要;他们两个又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该对他们客气些。万户侯倒也罢了,这游蛇竹叶青要是败在我手里,还不知怎么别扭,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就要咬我。打定了主意,他只以自保为上,粘着游常和万甫厚不放,以一对二,战成平局。

万甫厚心里有以一敌二以大欺小甚不光彩的念头,下手尚放三分宽松,但游常战成这般局面早已是气得发昏,也忘了最先来的目的是帮贺兰冉求字,心头只想若和胖子联手都摆不平这小子实在面上无光,手下青蛇竹杖走得越发刁钻恶毒起来。柏龄也不由眉头一皱,想:这先生偌大年纪了,怎么做起事来倒像个娘们?越让他,他倒越来劲了。于是打点精神小心应对,剑锋一侧,轻柔一带,万甫厚只觉有极重的力道粘在剑上,去势不由就偏了,铛的一声,正挡住了游常的竹叶青。游常一式“攒骨钻心”正想要在柏龄胸前刺个窟窿,被万甫厚又宽又厚又重的剑一挡,杀招自然是不成了。他瞪了一下眼,那愁苦之态倒淡去五分,恼道:“胖子你帮他么?”

万甫厚道:“不是……”但见柏龄剑锋再闪,银辉之下哗啷啷地翠色刀叶纷纷,碧绿的竹叶青正冲自己的脖子抽来。他左掌拍出,一道掌风又热又重,逼得游常收手,喝道:“你倒是小心点儿!看准了!”

游常一悟,叫道:“这小子捣鬼!”一气发狠地猛攻起来。

柏龄心想:哎哟,惹恼他了,要不要把他那根竹竿儿抓过来?不成不成,他擅用药,多半也擅用毒,还不知那竹竿儿上有没有涂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别惹他为妙;只是这样打下去也实在没意思,那把这万户侯的剑抢过来、让他们两个住手算了。唉,我们三个有什么好打的呀?不如歇着,只看贺兰先生和宝瓶的结果如何就行了……

这么想着,他朝宝瓶与贺兰冉瞟过一眼,一见之下不由魂飞魄散,脑中嗡地一声,昏昏沉沉地想:完了!完了!宝瓶你可千万别……

宝瓶与贺兰冉的剑招都是沉着稳健,不过相对贺兰冉的素淡大方,宝瓶出手就显出三分优雅典丽来,好像他是个潇洒俊秀的贵公子,贺兰冉则是饱读诗书的大学者。两人各有风范,各显风采,对战片刻,宝瓶对贺兰冉不由越发钦敬,贺兰冉对宝瓶也不由越发欣赏起来。

好感归好感,应战贺兰冉,却比和柏龄过招艰难了许多。和柏龄打得再凶,却是彼此知根知底,杀招再厉,也绝没有杀意。贺兰冉成名江湖数十载,功力深厚又久经沙场,天南地北不知败过多少江湖顶尖的高手,宝瓶自来没遇见过这般厉害的对头,临敌的经验就更逊七分。好在贺兰冉倒不欲杀人,但他一心求胜,又不曾小觑了宝瓶,所以出手毫不留情,没有丝毫地位身份的顾忌。面对一个无名的小后生,雾印天宫之主竟是使尽了几十年的功力,全力相争,招招坚实,半分不让。宝瓶虽未现败相,也是打迭起全副精神来谨慎应对,不敢有半丝半毫的大意,战得辛苦异常。

对过百余招后,贺兰冉剑势再变,古拙厚重如磐石坚毅;宝瓶剑招亦变,取珍珠之明意,翡翠之润意,琉璃之净意,招式既精,意态亦醇,气势更厚,可堪与雾印天宫之主匹敌。但再过三五十招后,他隐约觉自己的珍宝似要被磐石碾过,再多的绚烂华贵也要化为乌有。他眉头一皱,欲再换剑招,清溟长剑重重压来,紧紧粘上紫电,就犹如金钱巨蟒缠住了猎物,一点一滴地收紧身子,要将猎物压得窒息,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亦不容他的风气有丝毫更动。“老先生,你可是逼我走死胡同、钻牛角尖呐。”宝瓶笑道。

“你不挡路,我自然就收手。”贺兰冉笑道,接连逼近一步、一步、再一步。

“哟!”宝瓶说,瞟过一眼,见柏龄平安无事,要自保是绰绰有余,于是放下一切思虑,道,“那我可要大大地得罪老先生了。”说罢平地翩然而起,紫电长剑收回鞘中,向后退出一丈五尺,待落下地来,却是单膝跪地、屈身下拜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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